这回展昭再过去,沈山意精神比先时更不如,看得他暗惊。却也不难理解,本就年岁大又抱恙,短短两日不到情绪大起大落,难免伤神。
沈山意此刻心中仍是不甘,然而沈盈月一语点醒他。自己现在能拿恩情强压展昭,日后他不在了,展昭若因此心有芥蒂,不说待盈月不好,只需不冷不热以礼相待便够盈月煎熬。
再有那宋青时,以为是个娇气软弱的,没想到伶牙俐齿。她若是将此事抖出去,盈月少不得被人非议。
若那般守活寡又被人非议笑话,还不如不嫁。
罢了,倒不如退一步,给彼此留点好。
想了一下午,他终于是想通了。
见了展昭便开门见山道:“先前是我犯糊涂,闹了一场笑话,你莫往心里去。”
这么一句话算是赔不是,有些轻飘飘。展昭哪里好挑理,他能想通再好不过,忙道:“前辈是关心盈月,人之常情罢了。”
沈盈月看看展昭,闹了那么一出她自觉颜面丢尽,在开封府一刻也待不下去,柔声对沈山意道:“师父,养两日待你身子好些我们回去吧。”
沈山意却摆摆手,“山中冷清,我一个老头子住着倒也罢了,怎好将你困在山上?”
展昭会意,立即道:“山中虽清静却多有不便,前辈如今不宜舟车劳顿,我明日托人寻个宅子,安顿下来也好静养。”
沈山意正是这个意思,点点头,再看看因担心自己而憔悴的沈盈月,心疼不已。“往后就在汴京安顿,离你展大哥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沈盈月现在只觉得在展昭面前没脸,不论心中对他是何想法,都不能似从前一般待他。听闻沈山意这般说,也只是低头不语。
眼下师父这般,自己还是先顺着他的意思来,不好再惹他老人家忧心。
沈山意拍拍她的手,“往后师父若是不在了,你唤展昭一声展大哥,他便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以兄妹相称。
他也不说那些认作义兄妹的虚话,展昭只要念着恩情自会照顾盈月。
无名的苦涩从沈盈月心尖蔓开,从听见宋青时唤展昭夫君的那一瞬开始,便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有什么可遗憾的?
加上这两日闹得难看,能这般已然是给彼此留脸面。
展昭瞧她低头不语心中也是感慨,此事他虽为难,然而男子多得世俗偏袒,此事过了便过了无甚影响。
反而是她更为难,即便此事是沈前辈一意孤行,即便她毫无此意,一个姑娘家被人这番拒绝,脸上也无光。
如今唯有将此事揭过不提,尴尬才能渐消。
当即道:“从今往后盈月便是我妹妹,我定护她周全。”
***
展昭说寻宅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寻到合适的。
这两三日沈山意在客院静养,公孙先生每日过去诊脉。因着两人都通医术,颇聊得来,两人还商量斟酌药方。
沈山意难得开怀,只是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衰败。
他倒是想得开,既然已经将沈盈月托付给展昭没了后顾之忧,能过一日是一日。公孙先生医术了得,有自己所缺的长处,便让沈盈月跟着公孙先生多学学。
沈盈月自小跟着学医,颇有天分,公孙先生算是默认这个徒弟,只是不以师徒相称。
宋青时听闻沈山意想通之后也来探过,她没经过什么事,当时替展昭抱不平恼火沈山意挟恩图报,可再过去瞧见老人家苍老灰败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
便是屋里萦绕不散的中药味便知眼前的老人汤药不断,再看沈盈月,虽依旧没有好感,却也收起了刺。
都已经这般,再争锋相对显得格局小。
当时沈盈月说话是不好听,她也没客气,算是扯平了。她如今算是展昭的义妹,自己再给人脸色便是她理亏。
面子情还是要维持的。
她不会做吃食,烤的各色点心皆高糖高油不宜病人,只去买了各色蜜饯给沈山意送去。知道自己在他们面前不讨喜,将东西放下,略寒暄客套几句便回来。
马上端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她撒下的种子已经隐约冒头。随手撒的并不均匀,便补了些,再浇了水。
想着长成后的样子,她不禁笑弯了眉眼。
展昭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种了什么。别说展昭,任谁都猜不到!
天气热起来,蚊虫也起来。谷雨教她用艾草熏蚊子,傍晚变更开始熏。不仅屋子里,院子里也熏,弄得乌烟瘴气,好在夜间蚊子真能少些。
晚饭也搬到院里吃,天热胃口不好,她向张婶学了各式?菜。拍黄瓜,凉拌木耳,卤味拼盘,再有排骨冬瓜汤。
两个人吃足够了。
见她偏爱凉菜,展昭道:“莫要贪凉,生冷吃多了你又该肚子疼,也别只吃菜,多吃些肉。”
算算日子只怕她月事又要到了,公孙先生开的调理的药虽苦,她好歹记着疼,嘟嘟嚷嚷地喝了七八日。
这是疼过苦过以为自己好了?
公孙先生说了没小半年是不可能养好的,她本就虚,平日里更要注意。
想到什么,问:“阿胶糕可吃了?”
宋青时立即垮下脸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他,阿胶实在难以下咽,太恶心!公孙先生让加在药里喝,第一口差点吐出来!
他还说她手巧会做点心,把阿胶做成点心,每日服用。
救命!
她推说不会做,展昭便托人做好带回来。虽说里头加了红枣核桃枸杞芝麻冰糖,味道还是一言难尽。
瞧她这样便知道她没吃,这姑娘!
“你若不吃届时又要疼。”
她狡辩:“疼也就终一日,吃那个日日难受!”
“不成!我每日盯着你吃!”此事没得商量。
姑娘嘟嘴,想了想,“也不要日日吃,等时间要到了再吃,提前三日......不,五日......七,七日......你别这么瞧我,十日,十日可以了吧?公孙先生的药要喝七日,我总要缓几日吧?”
姨妈一个周期二十八天,她能过几天好日子吗?
展昭摇头:“一日都不能停!除非你不疼了。你也别想哄我,疼不疼我看得出来。”
宋青时又恼又羞,他能看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他…………………
“你没吃过自然不知道那味道!”
“那我尝尝。”能难吃到哪里去?不是把零嘴都混进去了吗?还加了糖。
哼!宋青时不服气,等会儿让他尝尝,他可别假装好吃。
即便这般,她还是磨磨蹭蹭抱着侥幸,希望展昭忘了此事。偏他记得牢,饭后歇了半个时辰便催她吃阿胶糕,他也尝一块。
捧出食盒,打开一瞧。展昭眉心就皱了,敢情她都没吃!
随手拿了一块,当着她的面送进口中,是有些怪味道,不是不能接受。药嘛,又不是零嘴不好吃不奇怪。
她盯着他,不漏过一丝表情。他怎么面不改色?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难吃吗?”
“甜的。”说着拿了块递到她唇边,“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