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时往后一避,“我自己来。”
她要挑块小的,挑来挑去好像都差不多。
展昭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将手中那块往她唇边凑。姑娘气鼓鼓的一口咬过去,很是不忿。
然而,很快便皱眉苦脸。
真难吃!
笑看她跑去喝水漱口,展昭想起今日收到大哥大嫂来信,便道:“老家来信了。
宋青时马上转了注意,来汴京约莫已有两个月,她想着车马再慢书信也该到了,不经意就盼到了来信。
惊喜道:“大哥大嫂在信里说了什么?家中可都好?”
“我还未拆信。”说着他在书桌前落座,拆开信封抖开信纸。
宋青时凑过去瞧,老家那边日子悠闲恬淡并无特别的事,无非是关怀展昭和她。叮嘱展昭万事小心保重,问她在汴京可还习惯。
薄薄一张信纸虽只只言片语,却承载着情亲和关爱。
在现代早已没人写信,连账单都改成了电子账单。家书于宋青时而言既新奇新鲜又暖心,车马那么慢,却还有人惦记着给他们写信,再遥遥盼着回信。
她接过信再看了一遍,心急道:“这就写回信吧,明日寄出去,大哥大嫂也能早日收到。”
她欢喜急切的模样暖了展昭的心,笑着铺开纸张提笔写信。其实他可写的事不多,凶险自是不能提,免得家中担心。
寻常多是巡街并无特别,无事记流水账不是他的行事,如此一来,似乎没有写信的必要。
宋青时不同,她欢喜道:“告诉大嫂,我如今会做饭会做点心会做衣衫了,我还种了花草,过些时日便能长成。”
展昭莞尔,落笔写下。自然不是一句带过,特意夸了她聪慧好学,样样都做得好。还说她正给自己做衣衫,说不准再过半个月便能上身。
宋青时又道:“我还跟你学剑,待我回去定能让他们大开眼界。让他们备好赏钱,我要讨赏的。”
展昭手一抖,滴下一滴墨汁,污了纸张。略顿了顿,横竖是家书,污了一点无妨。洋洋洒洒将她学剑强身健体的事说了,少不得感慨她半点天分没有。自己若是能将她教会,往后不论什么样的徒弟都难不倒他。
“我胖了许多,待我回去大哥大嫂说不准认不出来。”
展昭抬头看去,姑娘亭亭玉立立在他身侧,半壁小衫裹着玲珑,胸脯微微鼓胀,腰肢纤纤。还是太过纤瘦,却已然比初见时丰盈不少。
烛火摇曳之下,姑娘脸庞莹莹眼神晶亮,红唇翘弯酒窝隐隐,甚是讨喜。他的心瞬时如红烛一般被火苗融成一汪,浅浅一洼,清明透亮带着烫人的炽热。
这姑娘给予他的是家,温馨而温暖。
宋青时眼眸里尽是欢快,“开封府里的人都待我很好,大娘婶子们对我很照顾,时常教我做饭和针线,让他们放心。对了,我还要跟谷雨一道去夜市摆摊,待我赚钱了给他们带礼物回去。”
叽叽喳喳,零零碎碎,若让展昭说,这些无异于流水账,偏她说出来满是趣味。她眼中尽是欢趣,不论什么都满是开怀。
洋洋洒洒写了四五张,展昭笑问:“可还有旁的事?”
宋青时还有话要说,只是有些不大好意思说,也怕说了他不好意思写,她想跟展大嫂夸夸展昭。
展昭看着她飘忽的眼神,这是害羞了?
她抿抿唇,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算了,就不秀恩爱了。
看着展昭将信装好,期待地问:“我们过年回去吗?”
展昭点点头,过年时多半无事,无事便能回去。
姑娘弯了眉眼,很是欢喜。
将信收好明日寄,二人去院子练剑。宋青时到目前为止统共就学了五个招式,并步劈剑,弓步刺剑,腕花点剑,歇步挑剑,提膝架剑。
从第三式腕花点剑开始便磕磕绊绊,腕花她练不好,后面三式不仅都有腕花还一个转身下蹲,一个转身提膝单脚站立。
她是蹲不稳也站不稳,手上的动作也顾不上。
整一个手忙脚乱。
展昭忍不住笑,“就你这般还想过年回家讨赏钱。”
“离过年还远,我不信我练不好!”
练了半个时辰才收了剑准备洗漱歇息,院门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急切非常。
二人心中陡然一惊,谁这个时候这么着急?
沈盈月在外头急切喊着:“展大哥!师父他不好了!”
展昭疾步而去,开了院门就见沈盈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惊慌焦急,不待他问,她几乎哭出来:“师父不好了!怕是......”
宋青时听着她未说完的话心高高悬起,沈山意这几日好好看病吃药,她还以为他能慢慢好起来,怎么突然不好了?
想到他灰败的面色,满屋子不散的苦药味,她心揪了起来。
展昭眉头拧在一块,“可请公孙先生了?”
沈盈月是跑过来的,还有些喘,摇着头。她心慌无措,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展昭。
“我去请,你先回去!”展昭话落便施了轻功踏空而去。
宋青时看着他的身影一下消失在夜空中,没心思赞叹他好身手,抿了抿唇,对六神无主的沈盈月道:“我们快些回去照看沈前辈。”
沈盈月胡乱点头,转身小跑着回去。
宋青时体力不行,初时还能跟着跑,到后头便跟不上。她气喘??地到了客院,气还没喘匀,展昭已经带着公孙先生赶过来。
沈山意此刻面如死灰眼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息,看得宋青时心里一抖,他......他快要撑不住了吗?
公孙先生快步上前诊脉,面色越发凝重。沈盈月哭着说刚刚师父突然咳得厉害,吐了许多血。
地上床上还能看到斑斑点点血迹,宋青时便是再不喜欢他们师徒,此刻也心揪得难受,似乎能感同身受盈的悲痛无助。
唯一的亲人随时要撒手人寰,她不敢想象,而沈盈月正在经历。
公孙先生抬头对上展昭焦灼的双目,微微摇头。
展昭瞬时握拳,哑声问:“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公孙先生无声一叹,沈山意若是好好养着也不至于这么快,偏前些日子急火攻心。
沈盈月痛苦出声,扑在床沿抓着沈山意的手哭得不能自已,“师父,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师父………………”
宋青时怯怯地躲在展昭身后,抓着他的衣袖不知所措。沈山意这种情况在现代或许可以进ICU保命,可他岁数这么大了,只怕也无济于事。
或许听见沈盈月的哭喊,沈山意缓缓睁开了眼,看得出他时间不多,看人都耗费他极大的精力。
最终目光落在了展昭身上,展昭上前,“前辈!”
沈山意喘气,“盈月......”
“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盈月。”
得了保证,沈山意灰败得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再看一眼沈盈月,阖上了眼。
沈盈月一怔,眼泪在眼眶里凝住了一般,意识到什么,拼命摇着沈山意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师父!师父!师父!!!”
公孙先生上前探了探鼻息,深深叹气:“沈姑娘,节哀。”
展昭拳头紧握,万万没想到事情竟这般收场,心中百感交集,仰头深深叹气。
宋青时悄悄握住他的拳,红着眼圈忧心看他。她同沈山意非亲非故,此情此景心里都不好受,展昭心中必然更难受。
展昭垂眸看她,又是一声叹息。生死之事他见多了,却依旧看不淡。
***
沈山意病逝,晴朗的天似乎都透着压抑。
沈盈月要带沈山意回去安葬,展昭忙前忙后忙着安排事宜,要陪她一道回去。天气热不宜耽搁,第二日傍晚便要启程。
他匆匆赶回来收拾行囊,此去路程赶又是丧事,宋青时没经过事什么都不懂。她能想到的无非是路上吃饭住宿的琐碎,他们要日夜赶路这些怕是都从简。
无从下手帮忙,只能看着他忙碌。
展昭一夜不曾阖眼,回头见她忧心地瞧着自己,不免又是叹气。
这一去少说要十天半个月,他有些放心不下她。
旋身大步到她身前,“我马上就要走,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去前头找张龙他们。”
宋青时默默点头,手臂微动了动想抱他,想到不是时候,便将手背到身后。
这种时候不好再缠着他温存。
展昭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软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双臂绕在腰间抱了满怀。
“夫君,你......你别太难过......”她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以他的心性免不得自责。
便是她也有些后悔,沈前辈都已经病重自己何苦再去气他?老人家转不过弯慢慢劝,慢慢说,或许就不至于此。
展昭虽心中难受却并不后悔,有些事再如何都不能退。追随包大人这些年不是没遇着两难的境地,一次次的磨砺内心日益坚韧。煎熬或许不会少,却已经学会向前看。
沈前辈不在了,沈盈月一个姑娘路还长,他自会替前辈照顾好她。
轻轻拍拍宋青时的肩膀,“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莫贪凉,好好吃饭,记着吃阿胶糕。”
宋青时一下离了他的怀抱,离别的愁绪瞬时淡了不少,这种时候就不要提阿胶糕了吧!
展昭走得匆忙,再没有旁的温存,连送都不让她送,拿着简单的行囊出了院子,脚步匆匆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