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在,院子空荡荡的,宋青时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傍晚走的,这会儿月亮挂树梢。
在院中托腮仰头望月,忍不住轻叹,昨晚这时候她还跟他学剑,这会儿他是不是在赶夜路?
叹过气,拿起剑开始练,练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展昭在的时候哪怕拿着树乱挥都有意思,少了他练剑怎变得枯燥乏味?
想到他叮嘱吃阿胶糕,她总想着瞒着他躲过不吃,眼下他盯不到,她反倒乖乖听话吃了一块。
唔…….……入口便嫌弃地皱眉,他横竖不在家,明日还是不吃了。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相伴,然而外头夜市依旧熙熙攘攘,并不因为少了展昭减半分热闹,她却仿若置身旷野。举目四望茫茫然,目光无处安放,心无处寄托。
难怪古人都喜欢寄心于明月,不论身处何处,唯有明月不论阴晴圆缺,始终高悬于空。
遥遥千里,相见不能,相思难寄,这是唯一慰藉。
叹了口气,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索性坐下托腮望月发呆。若是展昭此刻也抬头望月,不知道能不能感知她的牵挂。
展昭走的第四天,宋青时终于将他的里衣做好,下水洗了晾在绳上,日光下白得耀眼。待他回来便能穿,他会喜欢吧?
这几日她过得恍恍惚惚,甚至还梦到了沈山意,都是毫无逻辑的零星碎片。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除了唏?还能如何?
谷雨为了宽她的心,昨日端午还特意邀她一道去看赛龙舟,在外头闲逛了一日。
只是回来难免觉得空荡,展昭这会儿到哪了?在路上是顾不上端午了。
种下的种子都已经冒头长了寸许高,绿油油的像一张毛乎乎的地毯,待他回来应该能再长一截。
闲着就容易多思多想,故而同谷雨定了今晚去夜市摆摊。
第一次出摊东西没准备太多。
摊子小小的,只比两人并排站略宽些,摆了五个竹编的小方筐,点心整齐地摆在里头,外头放了个盘子,摆了些试吃。
今日备的点心品种颇多,在开封府大受欢迎的橘子酥尤为显眼,金黄酥脆咸香可口。一分为二切开放在试吃的盘子里,层次分明咸蛋黄色泽诱人,便是不买也都引人看稀奇。
橘子酥不愁卖,厨房里好几位婶子听说她要摆摊卖点心,早早向她预定。有的是买回去给家里人尝鲜,有的是送人,有的则想年节时候添一个大吉大利寓意好的点心讨彩头。
再有被谷雨赞不绝口的透明小鱼饼干,宋青时特意用线穿成一串挂起来,摇摇晃晃尤为吸引孩童。她还给取了名字,叫好多鱼。
既然是好多鱼,那自然要多买几块。
她还特意做了个兔子形状的模具,简易版的曲奇饼干便是一只只可爱的小兔子。
还有咸口的香葱芝麻苏打饼干。
最后是宝石一般亮晶晶的琥珀糖,用的材料最简单,只是白糖和琼脂加一些蝶豆花的汁液。
摊子上东西不多,胜在新鲜稀奇。价格虽不算便宜,却不乏有人愿意尝鲜。
王朝和马汉巡街路过还特意过来瞧了瞧,宋青时招呼他们吃点心,二人连连摆手婉拒。小本生意哪里经得住熟人白吃?
不过,宋青时做点心的手艺没得说,先时做的大家都尝过。味道算不上多出挑,样式倒是新颖。
王朝以为她大可不必出来摆摊,单是开封府里想买点心的人就不少。她做这些不过图新奇好玩,展大人还能让她赚钱养家不成?
正因为点心新奇,很快便卖的七七八八。
见剩得不多,宋青时便道:“剩下不卖了,带回去自己吃吧。
谷雨笑得合不拢嘴,今日生意兴隆。讨巧的好多鱼和兔子曲奇以及琥珀糖全都卖光了,橘子酥因贵了些,还剩一个。香葱芝麻苏打饼干因为咸口不如甜口讨姑娘孩童喜爱,婶子大娘多半节俭,便剩下一些。
收了也好,回去数钱。
正归整着,摊前来了个男子。
“姑娘,点心就剩这些了吗?”
宋青时一愣,买点心的男客少,便是有多半是年长的男子给孩童买,这么年轻的他是独一个。
抬头看去,男子身量很高,眉清目秀长相不俗。
笑了笑:“就这些了,你可要?我们要收摊了。”
谷雨笑指着橘子酥道:“这是橘子酥,里头是豆沙和咸蛋黄,统共就剩这一个了。那是葱油芝麻饼,咸口的,你吃一块试试。
又提起用来吸引眼球穿成串的好多鱼,“你若买,这几只鱼一并送你。”
男子买了最后一个橘子酥并一些苏打饼,收了那几只鱼。很是高兴地问:“姑娘,明日可还来摆摊?”
宋青时点头,“来的。”
“你可要早些来,迟了就卖完了。”谷雨笑着将最后的苏打饼干打包,她们借了后面店家的桌椅,正好拿些饼干做谢礼。
男子也露出笑来,“那我明日早些来。”
***
这是宋青时穿越之后第一次靠着自己赚到钱,心情难免激动,可惜展昭不在,没有人分享喜悦。
忍不住又抬头望窗外的月亮,展昭他们到了吗?
这月亮就像古代的互联网,虽只能单方面发送消息,对方能不能收到全靠心有灵犀,却是唯一的慰藉。
此时此刻,展昭若是也在望月,便算是感受到了她的牵挂。
低头又是情不自禁地叹息,往常看一眼他的身影,念一声他的名字就能填满心腔。
此时越是想他的英姿,越是念他的名字,心里越是空荡荡的。
思念像是无底洞,一个恍惚便坠落其中。深渊不见底,扯着思绪在点滴纷杂的日常琐碎间循环,唯有如此才能抵挡空寂。
推开展昭的房门,思忖片刻垮了进去。
驻足在床前良久,忽然扑倒在薄被中。睡他睡的床,盖他盖的被子,说不定今晚能梦到他。
然而一夜无梦。
宋青时早晨醒来时还有些气闷,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是想得不够吗?
展昭不在家的第五天,想他!
越是想越是要让自己忙起来,忙得没空想心就不难受了。
今日还是要出摊。
有昨日的经验,今日便不做苏打饼干,换成了糖丝糖葫芦。小巧五个山楂一串,有些是用山楂做圆鼓起的身子,糯米丸子做头,芝麻做眼睛,胡萝卜汁液点腮红,头顶山楂帽子。圆胖的身子上绕着糖丝,是夜市上的独一份。
今晚的糖葫芦被姑娘孩子们一抢而空,没买到的孩子嘴撅得老高。
谷雨笑得开怀,让孩子们明晚早些过来。
昨日那个男子果真来了,他倒是喜欢苏打饼,可惜今日没有,买了几个橘子酥。
看着宋青时仔细打包,他笑问:“这些点心是姑娘自己做的吗?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新奇的做法。
宋青时笑笑,“都是寻常的点心,略花了些心思罢了。”
在现代各行各业都卷,味道上难以突破,便只能在卖相上下功夫。这里条件有限,没有模具,可食用的天然色素也少,若不然她还能做苹果酥,樱花酥,就是彩虹酥都不在话下。
男子又问:“姑娘是日日都来摆摊吗?”
宋青时将打包好的糕点递过去,“这几日都来。”
男子道了谢,说自己明日再来。
谷雨瞧着他挺阔的背影心里犯嘀咕,这个人奇奇怪怪的。悄悄瞄一眼宋青时,她比初到开封府时胖了许多,眼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气色好,穿的衣衫从初时的老成素雅换成了明丽鲜亮。
同府里的人相熟之后少了拘谨,明媚开朗见人未语先笑,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水灵灵俏生生,又正当年华,谁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那男子不会是...…………
她赶紧打住胡思乱想,可不好乱揣测坏青时名声。不过是买点心的过客,误以为青时是小姑娘,误会便误会吧,犯不着特意解释什么。
到了第二天晚上摆摊,男子果然又来了,来得还挺早。照旧买点心,不咸不淡地攀谈几句,一连几日都这般。
这日收了摊,谷雨实在憋不住,回去的路上嘀咕道:“青时,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有点奇怪?”
那个男子着实同旁的客人不大一样,宋青时对他印象颇深,“或许家里有人喜欢吃点心吧?”
他买的还挺多。
“喜欢吃也没有这样天天买的道理吧?”谷雨始终觉得有古怪,再喜欢也的能当饭吃,而且一个大男人,天天晚上出来逛夜市?
宋青时半点没往心里去,“管他呢,反正我们明天开始歇息。我瞧有人模仿我们了,正好歇几天做些新样式。”
谷雨点头,“仿得哪有我们做得精致?不过展大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歇几天也好。”
她这些日子跟着宋青时一道做点心,也学了不少。从透明小鱼饼干上举一反三,做了透明灯笼饼干,红红火火的也惹人喜爱。
她们说笑着回去,隔天晚上便没有出摊。
男子却照旧来了,老位置上是别的贪摊贩,不免奇怪询问。
隔壁摊主笑道:“你说那二位姑娘,是展大人的夫人和开封府丫鬟,她们摆摊不过是玩罢了,哪能天天来?
男子若有所思,展大人的夫人……………
***
展昭不在家的第十三天。
宋青时种的花草都长老高了,心里嘀咕,他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谷雨瞧着她煞有介事地给一地杂草浇水,很是纳闷,“你种的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就是杂草?”
“才不是杂草!”宋青时回得斩钉截铁,“它有名字的。”
“叫什么?”
“西伯利亚九尾狐。”
“啥?”谷雨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什么伯什么利亚?九尾狐?什么玩意?
憋了半晌,问道:“这什么九尾狐,哪里来的?”
听都没听过!
府里就公孙先生爱侍弄花草,难道是先生给的?
“等它们长成,你就懂了。你就说绿油油的好不好看吧?”宋青时仔细浇水,这些草本就好养活,她再这么精心浇水,长得更水灵了。
:“......“
杂草,不,很显然她种的不杂,怪整齐的。
半晌,她道:“等它们长成了我再来看。”
她倒要看看九尾狐长什么样!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二人扭头看去。
魂牵梦萦的蓝色身影不期然撞入眼帘,展昭!
宋青时愣了一瞬,扔下手中水瓢,朝他奔去。
“夫君!”
姑娘娇俏的身影飞扑而至,撞进怀中撞得他身子微晃,填满心腔。纤细的手臂搂着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搂着紧紧的。
“夫君!”
谷雨眼睛转了转,不知道该不该瞧。
瞧吧,多害臊!
不瞧吧,又不甘心!
初见青时时她那么娇娇怯怯,以为是个害羞的,没想到能这么旁若无人地搂着展大人,夫君二字唤得这么甜。
她听了都忍不住脸红。
展昭揽着她的腰肢,轻笑出声,“我回来了。”
宋青时心情欢快得像鸟儿在晴空飞翔,眼眸晶亮地盯着他,小半个月不见,她每日都在想他。
看他看的书,睡他睡的床,盖他盖的被子,用他用惯的香胰,做他平日做的事,好似这样能多少填几分相思的无底洞。
可无论如何都不及他在眼前,真真切切地相拥相依。
心中的欢喜三言两语说不尽,千言万语争着抢着乱作一团,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踮起脚尖搂紧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微微冒出胡茬的脸颊。
感受着微微的刺挠,刮在心底,麻麻痒痒难以言喻。
“我想你!”
不待展昭回应,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大煞风景,搅散旖旎。
“展大哥,我先回客院去。”
宋青时才看到神色淡漠的沈盈一袭素雅白衣衫立在院门口,心中一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山意没了,展昭自然不会让她一个姑娘独自在山中生活。
往后她怕是要落脚汴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