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藏不住心事

宋青时满心欢喜,眼里心里只有展昭。别说没留意到跟在展昭身后的沈盈月,就连谷雨都被她抛到脑后当成了空气,只顾着自己欢喜。

沈盈月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弄得她尴尬。

手还绕在展昭身上,愣了愣才火速收回退开两步,脸颊瞬时红透。

“啊……………沈沈姑娘………………”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瞧瞧见,听也听到了,狡辩不了。小别之后的情不自禁在有外人面前是有些不合时宜,可她不觉得自己想念展昭有什么错。

只是沈盈月才操办了师父的丧事,心中正哀痛,自己这般欢天喜地于她而言太过扎眼。心中有些不自在,自己忘形了,往后在沈盈月面前说话行事要主意分寸。

沈盈月确实觉得她扎眼。

自己一身素缟正守孝,她却鲜亮得像只花蝴蝶。明明年岁相仿,师父去了之后自己的心境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全然没了天真烂漫,只余悲痛和无奈。

镜中的脸还是那张脸,眼神再不如往日的灵动清澈。努力挤出个笑,竟透着些许沧桑淡漠。这还是她吗?

越是瞧见宋青时的无忧无虑,越是觉得自己凄苦。

如今自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师父下葬的那日,看着黄土一点一点将棺材掩埋,她才恍然明白师父为何要那般为难展大哥。

义兄妹终归隔着一层。大事他能帮衬,旁的便没有道理多插手。

人这一生除了生死无大事,若是有,那便是婚嫁了。

然而,婚嫁之后自是同夫君相扶持,诸事更劳烦不到他。

心中不由一阵尖锐的撕扯,窒息扑面而来,再不愿瞧他们团聚的欢喜,转身就走。

展昭愣了愣,忙道:“我跟你一道过去。”

沈山意思病逝,最受打击的便是沈盈月,她心中难受是人之常情,性子也难免有些别扭。

这些他能体谅包容,但愿她早日想开,慢慢从悲痛中缓过来。

宋青时一刻也不想跟展昭分开,跟着道:“我也一道去。”

谷雨一瞧,他们是没瞧见她,还是把她给忘了?她也一道去吧,客院空了十余天肯定落了薄灰,也该打扫了。

宋青时偷眼瞧着走在前头的沈盈月,论理不好由着她一个人闷头在前头走。可先前闹的不愉快,她能维持着面子情都是她大度了,才办不到假惺惺的关心。

且那么虚假谁瞧不出来?沈盈月心里都那么难受了,自己若是凑上去,她还要陪着演戏,不是讨嫌吗?

眼睛转了转,偏头瞧展昭,“路上可还顺利?”

展昭点头简洁道:“一切都好。

旁的便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宋青时抿抿唇知道不好多说,说多了勾起沈盈月的伤心。

顿时有些纠结。自己明明心里高兴,却因为顾及沈盈月的心情压抑雀跃。压抑还不够,总觉得还得同她一道难过一下才算懂人情世故。

谷雨在后头瞧着,心里有些嘀咕。青时嘴角硬是压了下来,脚步却是轻快地要飞起来。一个人的欢喜是藏不住的,唔......展大人例外吧?

甚少见他喜形于色,步子不论什么时候都稳健。

宋青时的手悄悄扯上展昭衣袖,嘴角压着,眉眼却飞扬:“前几日我和谷雨一道去摆摊了,赚到钱了,我请你吃饭!”

展昭小小惊讶了一下,赚到钱了?忍不住笑出来,“这般喜事自当庆祝。”

爽朗的笑声惹得沈盈月回头,瞧着展昭偏头笑着同宋青时说话,心头滑过难言的情绪,纠结得无从分辨。

嘴却比脑子快,“我可以一道去吗?”

宋青时一愣,啊?她也去?

他们夫妻小别胜新婚,她凑什么热闹?可人家都提了,也不好拒绝。算了算了,一起就一起吧,自己另外再挑时间请展昭吃饭就是了。

既然要一起,那谷雨也一道吧。

折身挽上谷雨的胳膊,笑道:“嗯,人多热闹,谷雨也一起来吧。”

谷雨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一起赚钱自当一起请客。”

心中忍不住腹诽,沈姑娘怎么回事啊?听不出人家夫妻逗趣吗?瞎凑什么热闹?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吃,非要这个时候凑上来!

开封府的客院颇为僻静,谷雨先一步推开院门,她们几个丫鬟约莫一个月会来打扫一回。小半个月没过来,院里有些落叶。

她道:“沈姑娘,这边偏了些,我们院子还有空屋,你不如过去跟我们一道,平日里也好有个照应。”

沈盈月踏进院子便想起自己和师父初来开封府时的情形,当时......谁能想到再次踏足已经物是人非。

推开沈山意生前住的那间屋子,悲痛难抑眼圈泛红,师父.......

展昭见她这般知道她想起伤心事,道:“去谷雨她们的院子热闹些,你独居这边太冷清了。”

沈盈月摇头:“山中比这里更冷清,习惯了。”

宋青时微微皱眉,于她而言是跟展昭小别胜新婚,沈盈月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瞧得她心里别扭。

她能理解她的心情,她也不好时时刻刻摆出这种脸色让旁人跟着难受吧?要说她悲痛得不能自己,却偏要跟着一道去吃饭。

她这脸色往那一坐,旁人哪还有心思吃饭?

笑都不敢笑,全都要看她脸色,想想就倒胃口。

忽然后悔自己憋不住话,给自己找不痛快。

既然她执意要住这里,展昭便由着她。

谷雨一边挽着袖子一边道:“展大人赶路也累了,回去歇吧。我帮沈姑娘打扫一下。”

沈盈月张口欲说什么,扭头见宋青时正眼眸晶亮看着展昭,扯着他的手臂要往外去。心中不快却说不得什么,秀美微皱很是看不惯她拉拉扯扯的行径。

初见时她就这般,光天化日搂搂抱抱!便是夫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那些亲密非得放到大伙眼皮下吗?

展昭手上稍稍用劲,宋青时边扯不动分毫。他笑笑,对谷雨道了谢,又叮嘱沈盈月好好休息,晚些时候一道去吃饭。

这才卸了力道由宋青时拉扯着出了院子。

身影才出院门,宋青时的声音就欢俏起来。

“夫君,你猜猜我们赚了多少钱?”

“猜不着。”展昭笑意藏不住,“你且说今晚去哪吃饭便是。”

宋青时还真思考起来,她不怕花钱,可谷雨说要一道请客,总不好让她一顿饭把钱都花光了。

“嗯…………我要跟谷雨商量一下。”

展昭爽朗的笑声传进院子,很是开怀。

她倒是实诚。

沈盈月暗暗握拳,果然悲痛只有她而已。

谷雨听着渐渐远去的说笑声,不自觉也翘起嘴角,看到展大人和青时和和美美的样子她真心高兴。展大人成亲之后笑容都多了,她们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忍不住议论,都说好。

就是沈姑娘怕是见了心里难受,沈前辈是她唯一的亲人。沈前辈这一去,她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唉,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希望她节哀。

***

宋青时同展昭一路说着这几日摆摊的细碎,展昭以为她若是有尾巴,此刻定然翘到天上去了。

进了院,姑娘匆匆关上院门,急切得将门摔得砰砰作响。

他扬起的唇角再度往上扬,果不其然,姑娘像只欢快的雀儿扑进他怀里。脸颊埋在他心口,长长叹气。

“可算没有旁人碍事了!”

展昭笑出声,这姑娘呀,半点藏不住心事。

宋青时抬头看他,笑得明媚,“夫君我种的草长老高了,快来瞧瞧。”

草?

展昭一头雾水,扭头朝院中那快空地看去,还真是绿油油的草。手被她扯着往那边去,他是越看越不明白。

她种了一片草?

宋青时高兴,便不卖关子了,“我照顾得好吧?水灵灵绿油油的,不是杂草,有名字的。‘

“这是什么草?”他怎么觉得瞧着怪眼熟的?

“西伯利亚九尾狐!”

什么?展昭的反应和谷雨差不多,九尾狐?

“九尾在哪?”

“还没长出来。”

展昭真忍不住笑了,罢了,好歹是种出来了,他且等着九尾狐长尾巴。

离家小半个月,他心中也是牵挂她,如今瞧着她活泼欢俏便心安了。不过这姑娘也爱耍赖,笑问:“可好好吃阿胶糕?”

“吃了!”宋青时扯着他的手往屋里去,“匣子里的阿胶糕少了大半,给你瞧瞧。”

还真捧出匣子打开让他瞧,粗略扫一眼,真没说谎。

宋青时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委屈道:“我想你的时候就吃一块。”

展昭垂眸再次扫过匣子里的阿胶,“一日一块,倒也不是特别想。”

“这么难吃的东西,我都为你吃了,怎么不想?”宋青时将匣子用力合上,“怪不得人家都说相思苦,可不是苦吗?我想着你不在不吃便不吃,偏又耐不住想你。想你了便想到阿胶糕,苦也甘之如饴。”

弯弯绕绕差点将展昭绕晕,不待他说什么,姑娘委屈的神色一收,欢喜起来,“给你做的衣衫做好了,你等等,我去拿。”

看着她欢快地跑回隔壁,不消片刻又蹦跳着回来,抖开手中的衣衫在他身上比划,“可喜欢?”

展昭看不够她的欢俏,她的喜悦开怀怎能这般惹人?惹得他的欢喜一再翻涌,漫出心口,攀上眉眼,扬在嘴角。

连同周遭都一起都透着淡淡的甜香,此时此刻除了她再没有旁的能入他的眼他的心。

“喜欢。”

话落,姑娘回以大大的笑脸。

宋青时咬着唇,有些羞涩,“我的针线不好,里衣穿在里面不碍事的。嗯......你去沐浴,换上试试?”

展昭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笑出声了,这姑娘怎这么惹人欢喜?连日赶路是要好好洗漱一番。

姑娘又要忙着去烧水,被他拦住,夏日里他洗冷水便好。

便是这样,她依旧为他忙碌,拿了块新胰子凑到他鼻间,“新买的味道,可喜欢?”

她置办的小玩意哪有不好的?横竖不过一块胰子,不喜欢下回不买便是。

待他洗漱好,姑娘拿着毛巾帮他擦头发。

“夫君,你的头发真好,又黑又密又顺滑。”不像她有些干枯,这具身体营养不良,养了这么久还没养好,头发自然也好不起来。

这话展昭不知道怎么接,不过是头发罢了,他从来不曾留意过。

好在她很快说到旁的上头去,“衣服可合适?”

展昭点头,“合适。”

其实就是按照他的旧衣裁剪的,尺寸自然合适,只是针脚不能细看。不过这不妨碍她小得意,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日的琐碎,听得展昭耳朵痒痒的,心里暖暖的。

若是从前,不论自己离开多久,回来时院子一如他离开时的样子,也没有人这般盼着他归来。

他先时觉得她会不会针线无关紧要,花些银子请人帮忙便是。然而想到她笨拙地一针一线替自己做衣衫,满心欢喜地盼着他穿上,其中滋味不曾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她虽种了一片不起眼的杂草,却添了趣。除了她,谁还会同他分享这些点滴乐趣?

她还要拿摆摊赚的钱请他吃饭,也不懂得存点私房钱。

这姑娘,如何不惹人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