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因去了停尸房,宋青时足足有两日没亲近他,总觉得他脏。
展昭心说此等冤屈就是告到包大人面前去也洗不清,在边上看着罢了。奈何姑娘娇气,便是看看也不行,她心里膈应。
围观验尸说得云淡风轻,说不准他就动过手!宋青时简直不敢想象,更不敢问。不禁开始想他每天上班都在干什么,巡街最多早中晚三趟,其他时间呢?
别想别想,想多了自己难受。
他早年行走江湖,手上的巨阙又不是装饰,肯定见过血。
宋青时忍不住打量他,好像第一天认识他,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会觉得他连地上的蚂蚁都舍不得踩?
展昭若是知道她此刻脑中所想,定要替自己辩解,他踩蚂蚁作甚?自是要绕开。早前行走江湖,遇到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只能动拳脚,手段不强硬如何收拾山匪恶霸?
不过,既然她介意,不论去没去停尸房,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说自己今日没去停尸房。随后当着她的面洗手,如此便不脏了吧?
只知道她胆小怕黑怕高怕虫,没想到还怕脏!
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宋青时心里膈应了两日也慢慢缓了过来,本来就是自己的问题,他这般迁就,自己再娇气便矫情了。
别扭道:“今天新买的胰子可香?”
展昭从前洗手只用清水,宋青时却是洗手都要用胰子,他便渐渐跟着改了习惯。不得不说胰子香气怡人,想到停尸房不甚好的气味,他们糙汉子虽不介意,但能有块胰子洗手也能好些。
这些自然不敢漏半个字让她知道,只偷偷藏心里。
面上笑道:“香。”
这姑娘就喜欢这些小玩意,浴室里摆了许多胰子,每每有新香味她都要买一块回来。他是半点看不懂。
宋青时瞧着他,双手背在身后欲言又止。原本他每日出门要抱,回来也要抱,高兴了更是说抱就抱。硬是因为洁癖憋了两日,如今想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展昭擦了手,她别扭的模样惹得他嘴角微扬,伸手将自己跟自己别扭的姑娘揽进怀里。
笑道:“洗干净。”
是洗干净了,这两日给他洗衣裳用的都是香胰子,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在他怀中嘟了嘟嘴,伸手环住他的腰。
莫名委屈起来,“我都想你了......”
展昭轻笑出声,日日见想什么?且是她自己躲着他绕着他,反而带着娇嗔怪起他来?
宋青时声音闷闷的,“往后你就算去了停尸房也别跟我说,我知道了难受。”
“嗯,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停尸房哪里能天天有事?偶尔罢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听!”
展昭不同她多说这些,转而问,“中午吃什么?我饿了。”
宋青时也不想提那些,拉着他的手往往厨房去,“我在张婶那学了做凉面,快来。”
天气热胃口不好,酸辣酱汁加上过了凉水的劲道面条,再加上香菜、油炸花生米、黄瓜丝,酸酸辣辣开胃爽口。
展昭吃得开怀,心说这姑娘说是不擅长厨艺,跟学剑法比起来学做饭倒是颇有天赋。
宋青时笑着道:“我问了张婶酿果酒的事,她果然会!她真是个宝藏婶子,什么都会。”
展昭听着觉得有意思,宝藏婶子,这是什么说法?
“张婶说她过阵子要酿葡萄酒,到时叫我过去学。
展昭点头,只是玩罢了,去便去吧。
因着宋青时不再嫌弃他脏,下午出门便又同先前一般,抱着他舍不得撒手。只这么个撒娇的小动作,展昭一下午心情都好似在云端飘荡,连聒噪的蝉鸣都悦耳了几分。
晚上更有些归心似箭,意识到自己的急切,不禁笑意攀上眉眼。
半道遇到沈盈月,她瞧着比前几日略好些。对她的好强,他心里默叹一声,觉得她不必如此,大可像宋青时那般将害怕说出来,并没有人会因此看轻她。
他受沈前辈所托,自是会替她谋一个清闲安稳。不止一次劝她,也不止他一人劝她。包大人公孙先生都几次三番地劝,偏她倔强。
罢了。
沈盈月是特意在此等他,这几日她确实不好过。她虽从小跟着师父在山中长大,打猎处理猎物不在话下,可眼睁睁看着刀子破开死人的皮肉还是胆颤心惊。
且那些尸体大多死于非命,有的还死了许多天,模样气味都叫人望而生畏。
然而路是自己选的,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展大哥。”
展昭驻足,将手中提的篮子往她面前送,“我买了些桑葚,记得你也喜欢这个,抓些回去。
他自是不吃这些零嘴,宋青时偏喜欢这些果子,遇见了便给她带些回去。
沈盈月不由想起他在山中养伤的日子,他能下地之后她常带着他在山中转悠,见着野果便采。倒不是多喜欢,尝个趣罢了。
她记得他并不喜欢,定是给宋青时带的。
摇摇头,“我……………没胃口。”
初时她时一点东西都吃不下,这几日稍好些,但还是看不得一点肉,见了就反胃。每日吃饭只迫不得已填个肚子罢了,桑葚紫红的汁液让她不适,不想多看一眼。
展昭不知说什么好,劝也劝过多次,只能道:“习惯了便好了。”
仵作不是谁都能当的,便是男子也有受不住打退堂鼓的。
沈盈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展大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何事?”
“我能不能跟你和嫂子搭伙吃饭?我交家用,也能帮嫂子收拾家务,你看……………行吗?”
展昭眉间微蹙,她一个人难免觉得孤单,又住在偏僻的客院,更冷清了。加上每日早出晚归,还要做饭确实颇为麻烦。
然而她若是跟他们一道吃饭,于宋青时便是麻烦。
他们夫妻二人如何都好说,她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若多了她,便成了压在身上的责任。
她那么娇的性子如何受得了?她每日收拾家里,洗涮衣物,再做做点心和针线,已然忙碌,他不愿再添个沈盈月累着她。
自己虽有心照顾沈盈月,却不好口头许诺,事情让宋青时替自己做。
“这恐怕不成,青时每日要忙的事多。”话一顿,又道:“我忘了跟你说,开封府大食堂供应饭菜,你不必自己开火。”
沈盈月没料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她以为他就算不一口应下,至少也要说回去跟宋青时商量。宋青时多半是不乐意的,届时便是她做嫂子的不照顾小姑。
传出去可不好听。
可惜,展昭却不犯这样的糊涂。
沈盈月的眼神从期盼慢慢转为失望,继而委屈,眼圈发红垂下了头。“对不住,我唐突了。”
展昭见她这般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自己答应沈前辈照顾她,连一起吃饭这点小事都驳了,还将人惹得要哭不哭。
不过,除了叹气终归没说什么。
沈盈月深吸一口气,匆匆道别离去。
展昭原本的好心情因此荡然无存,直到推门进院才松了眉间皱痕。
夕阳下,宋青时在给她的九尾狐浇水。一片草她还真每日细心照料,说夏日中午烈日当空不能浇水,要傍晚浇,还撒了草木灰施肥。
长得......旺盛!
“夫君,你回来了!快来看,九尾狐的尾巴快长出来了!”
展昭过去一瞧,还真是,说不定明天就长出来了。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她,“买了些桑葚。’
“呀!”宋青时眼睛亮了,“真好!”
姑娘放下水瓢欢欢喜喜地去洗桑葚,迫不及待尝了一个,酸酸甜甜真好吃!抓了两个喂进他嘴里,笑问:“甜不甜?”
“有点酸。”
欢快的笑声荡开,宋青时拿了白瓷碗将桑葚装起来。天气热又没有冰箱,不然冷藏起来能放两天。
既然放不住,那她只能全吃了!
见她一个接一个,展昭劝道:“这会儿吃多了果子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我不吃明天该坏了。
“真是为难你,下回我少买点。”
“那不成,好不容易遇着的,下回见到还要买!”宋青时忙将桑葚收了起来,还是遗憾不好保存,若不然紫色的汁液也是天然色素,可以用来做点心。
既然有了,拿一些做软糖吧。
饭后剑也顾不上练了,开始做果汁软糖。展昭瞧着她将桑葚榨汁,加白糖,加淀粉熬煮,然后用井水冰镇。
说实话,在他看来很是繁琐,她却有条不紊娴熟麻利。
谁说她不会干活?她不过是擅长的点同旁人不一样罢了。
第二日清晨他早起练剑,鬼使神差想起昨日她说九尾狐的尾巴要长出来了。过去一瞧……………这不是狗尾草吗?
看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狗尾草,不禁摇头失笑。谷雨过来瞧见了,恐怕很快整个开封府都会知道她在院里种狗尾草,届时见了他又要被打趣。
宋青时却是欢喜,这种得多好啊!还说等长成了要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送去一捧。
展昭有些绷不住:“这就不必了吧?”
宋青时睨他:“你不懂,礼轻情意重。”
展昭心说罢了,横竖不碍事,送便送吧,想来大人和先生只当她孩子心性。
宋青时将吊在井里的软糖取上来,经过一个晚上已经凝固,切块滚上白糖,一个个紫色小方块晶莹软弹可爱。
捏了一个喂进展昭口中,笑看他,“可好吃?”
展昭昨日嫌酸,但见她加了许多白砂糖,吃着是甜了许多。
无奈一笑:“哄小孩的。”
“今晚可得空?和我一道去摆摊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