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时拿着猜中的谜面换了一盏荷花灯笼,欢喜地同陆明华挥手道别。
展昭见她对简单的花灯爱不释手,心中颇不是滋味,她是这般容易欢喜,不过一盏灯罢了。
这般容易欢喜的姑娘对自己不冷不热了两日,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待出了夜市,嘈杂声渐渐甩在身后,展昭才道:“怎么一个人来夜市?你晚上眼睛看不清,莫要独自出门。”
宋青时举了举灯笼,“我有灯笼。”
展昭忽然觉得这个灯笼碍眼,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闷闷的。
宋青时走在前头,“你怎么出来了?”
“你迟迟未归,出来寻你。”他回去等了许久不见她,绕开封府走两圈不该这么久。寻了一圈未果,才出来寻的。
若不是他寻来,恐怕她要同陆明华一道把灯谜猜个遍。
宋青时回头看来,难得神色不是淡淡的,慢两步等他并肩,“陆公子在找走失的妹妹,你能不能帮着留意一下?他妹妹叫陆明悠。”
陆明悠?
展昭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陆明华找妹妹大可直接来开封府报备,同她说做甚?真的只是凑巧吗?
宋青时自顾自地道:“他说年幼时和妹妹一起逛夜市,妹妹不慎走失了,十多年了还在找,唉,真是好哥哥。”
展昭直觉陆明华所言不能全信,萍水相逢只知晓他的名字而已,说不准连名字都是假的。
这姑娘太容易轻信人了。
略思忖,道:“我明日去打听打听,你晚上莫要独自出门,我不放心。”
“又不是去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事?”
看着姑娘脚步又快了些往前头去,展昭暗暗握起手,心里空荡荡的。她甚至不愿同他并肩而行,说了事便离了他身侧。
静了片刻,道:“我明日不同盈月一道练剑。”
姑娘淡淡哦了一声。
他又道:“也不巡街。”
姑娘还是一声不咸不淡的哦。
展昭:“......你若想逛街,我陪你一道。”
“不了,今天逛够了。”
展昭暗吸一口气,她分明是躲着不想同自己一道。
直到进院,姑娘始终走在前面不曾回头,也不主动同他说话,他若问她便敷衍两句。眼看人要进屋,他伸手将人拦住。
“青时。”
宋青时垂着眼瞧着拦在身前的手,略退半步一言不发。
展昭的手落下,她便盯着手中的灯笼,心里难受得紧,不敢看他也不敢同他多说,深怕压不住委屈。
她都这般退让了,他还要如何?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慢慢哄自己看开吗?
良久无言,她又退了半步,打算绕过他。
展昭再度伸手拦住去路,“我该如何做你才能消气?”
如何做?他若想不明白,她说又有何用?
这几日她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无解。恩情压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沈盈置之不理。
除了自己妥协还能如何?
她妥协了,却心闷发疼,每每瞧他们一道便眼圈发热。
唯有躲开不见,不听,不想。
摇摇头,“对不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自己哄好……………”
再忍一忍,再哄一哄,说不定就习惯了,就放下了,就......眼泪还是压不住砸落在青石板上。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展昭心里堵得慌,伸手想要揽她入怀。
姑娘退着躲开,终于抬头看他,眼泪在眼眶里,“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我便不跟你来汴京,我可以在村里待一辈子,我可以离开,我......你为什么不早说有她?”
展昭一怔,她怎么会这般想?
急切道:“我不知道沈前辈会那般打算,我只是被他们师徒所救,并没有其他!”
宋青时别过脸,心里难受得紧。抬手胡乱擦了把泪,哽咽道:“嗯,我信你。”
她相信他的为人,只是眼下这个局面无解。她可以体谅他,却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这个院子成了客栈一般,他不过每日回来吃饭睡觉罢了。
其余的时间都同沈盈月在一块。而自己,不过是个丫鬟。
深深一叹,原本就是荒唐的阴婚,他也是迫于无奈,若不是自己横插一脚,哪里会有现在的困局?
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努力将娇脾气收一收,让她哄骗自己只是来报恩的小丫鬟。旁的不成,至少不添乱。
这般心里多少能好受些。
如此哄着自己,再看他时眼里多了几分倔强,“展大人,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哄好自己。”
“青时......”展昭只觉得心中的弦又断了一根,她唤自己展大人?
那个娇声唤自己夫君的姑娘去哪了?
***
展昭只觉得宋青时这几日对自己的笑容虽多了,却总透着说不出的疏离,且人越发得忙碌。
成日里都在忙点心生意,便是谷雨不得空,她也自己出去摆摊。不摆摊的时候也不在家里闲着,绕着开封府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得疲累回来便歇下。
他若是忙起来不回来吃饭,两人连面都碰不着。
有心想和她谈,不是找不着人,便是说两句便说不下去。
展昭归来已尽近子时,宋青时早歇下,在她门前立了片刻,长叹一声回了自己的屋。他都不知道事情怎会演变成这般,明明没多大点事,她却变了个人似的。
躲着他,避着他,略说两句就无话可说。
浑身上下都透着拒绝。
唯有前几天同她说陆明华寻妹妹的事,她才提了精神同他多说了几句。如今她的关切全为旁人,他沾染不到半点。
宋青时是躲着展昭,故意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便没空胡思乱想。寄卖的点心颇有销量,她每日都赶着做新品。
忽然想起展昭接连两日早出晚归,她连他的人都没见着。虽说躲着,可完全见不着人心里又惦记。
谷雨说最近有个采花大盗作乱,让她晚上别出门,听得她一愣一愣的。还真有采花大盗啊?为了那么点事大可不必吧?
展昭这几日是忙着抓采花贼?
摇摇头想不明白,采花大盗有那身手,弄点银子不是简单吗?花钱去消费不比偷偷摸摸的强?
难道是为了求刺激?
不过她听劝,晚上还是不出门为好。
忽然,本不该这个时候回来的展昭忽然回来了,后头还跟着沈盈月。
两三日不见,宋青时还是挂心的,见展昭的脸色不好,不由担心起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沈盈月恶狠狠瞪过来一眼,“你成日里忙什么?展大哥受伤了你不知道吗?”
前两日就伤了,被淬毒的剑刃伤了后背,为了不让她担心在公孙先生那包扎的伤口。连解毒的汤药都是在公孙先生那熬的,就是为了瞒她!
她实在看不下去,若是连受伤了都不能照顾,要宋青时何用?
她成日卖点心能赚几个钱?难道赚钱比展大哥更重要?
宋青时被她骂得一愣,展昭受伤了?他怎么提都没提?
急忙跑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伤哪了?严不严重?请公孙先生瞧过没?脸色这么差,快回屋歇着。”
沈盈月觉得她碍眼极了,“等你关心,展大哥只怕命都没了!”
宋青时一直忍着沈盈月,眼下被她劈头盖脸的骂,心里的火也烧了起来。要不是她添堵,自己跟展昭能持成这般吗?她能故意躲他,连他受伤都不知道吗?
狠狠瞪回去,“沈姑娘,多谢你将展大人送回来,现在这里有我,你可以走了!”
沈盈月半步不让,“我和师父好不容易将他救回来,可不是让你祸害他的!你什么都不会,处处要展大哥照顾,连他受伤了都不知道,你怎么当妻子的?该走的是你!”
展昭后背伤口裂开,又体内余毒未清,正浑身疼痛。宋青时的关切让他心中多日的阴郁稍解,还来不及回应她,沈盈月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他想拦都拦不住。
宋青时本就觉得自己拖累展昭,尤其这些日子的冷战令她萌生退意。瞧着眼前二人,不觉遍体生寒。
沈盈月仇视狰狞,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鬼。
展昭上前探手,“青时!”
宋青时躲开他,狠狠一咬唇,转身冲出院子。
她以为沈盈月是钉在他们之间的钉子,在沈盈眼里自己又何尝不是钉子?若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自己才是那颗钉在他们中间的钉子!
若是没有她穿越而来,展昭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为难?
沈盈月说得没错,自己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连他受伤了都不知道!
宋青时,你根本一无是处!
“青时!”展昭暗道糟糕,急忙追去。
被沈盈月一把扯住,“展大哥,你去哪?你伤口裂了!”
展昭一把甩开她,头也不回地追宋青时去。他怎么能让她这样跑走?被沈盈月拦了一下,便失了她的踪影。
忍着背后的伤跃上了屋顶,在高处寻到了人。
飞身落在她前头拦住去路。
“青时!”
宋青时瞧着拦在前头的展昭,他脸色苍白,肩头的官袍被鲜血染成暗红,面带焦急地瞧着自己。
忽然间所有的委屈冲出眼眶,顾不得他身上有伤,猛地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我若是让你为难,我可以回去,一辈子不踏足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