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月轻手轻脚退出院外,略压了压心中激动,大步朝书房而去。
人未到声先到:“包大人!你可要替我做主!”
书房里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对视一眼,沈盈月?她有什么委屈要告到这来?
待见人跨进书房,额头上的伤看得二人一惊,这是被谁伤了?
沈盈月见了人便跪下,哭诉:“包大人,府里不知道怎么传出展大哥和嫂子的流言,嫂子一口咬定那些话是我传出去的,盛怒之下对我......我知道嫂子对之前的事心有芥蒂,可也不能无凭无据冤枉人!”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面色皆沉了下去,展昭和宋青时知晓了!看盈月的模样,定然是闹得凶。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沈家师徒先前那般逼婚,沈山意甚至因此将自己气得发病撒手人寰。若说沈盈月心中没有半点怨恨,包大人是不信的。宋青时怀疑是她恶意散播流言不无道理,只是事情尚未查证,未免冲动了。
然而,虽冲动却也能理解。逼婚的事虽过去了,于她而言始终如鲠在喉。
公孙先生暗暗叹气,自打沈山意提出结亲的要求,这恩情便成了大山,压在展护卫身上令他不堪重负。
这才多久,便惹出这么多事。
包大人并不听她一面之词,道:“此事着实恶劣,本府定要彻查,抓出散播流言之人,还一个公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追查流言才刚刚着手,又冒出另外的流言。
沈山意恩逼婚的事不知怎么一夜之间传遍了开封府!
宋青时得知此事还是因盈月上门讨说法。
昨日她被砸破了额头,这会儿额头上缠着白色纱布,面容憔悴楚楚可怜。便是讨说法也不吵闹,只委屈落泪。
“嫂子,你便是不喜我,便是怀疑我,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为什么要往外头说那样的话坏我名声?你让我往后怎么嫁人?我可以不嫁人,可我名声这般,你让我怎么活?”
宋青时浑身的血都凝了,万万没想到沈盈月手段这般阴毒,赔上自己的名声也要置她于死地!
展昭眉头紧锁,“昨日我们未再出门。”
不可能是宋青时往外说的!
沈盈月低头抹泪:“我昨日已经同包大人告辞,本想着待流言查清就离开开封府回山里去,没想到......”
展昭面色一沉,“你一个姑娘如何能独自在山中生活?使不得!”
宋时看着他关切的模样,心中竟没多少波澜,只静静地看着,看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沈盈月摇头:“知道那事的人统共就几个,总不会是包大人公孙先生和展大哥你......”
也不可能是她自毁名声,那便只有宋时了!
“流言怎会一夜之间这般凶猛?怕是早就......”抬头看向宋青时,泪眼婆娑,委屈悲痛。
展昭扭头看宋青时,她一脸麻木,没有半点替自己辩解的意思。他不信她会做这种事,然而若按常理推测,她确实有嫌疑。
不待他理出头绪,沈盈月突然扑进他怀中,失声痛苦:“展大哥,师父没了,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能让你陷入两难,我走!我离开汴京,不叫你为难!”
宋青时不由嗤笑,沈盈月太懂得怎么拿捏展昭了!这闹剧她一眼也看不下去,这人和事令她作呕!
她只想逃离这混乱,后退几步,转身往外逃去。
听见展昭焦急地唤了自己一声,却不见人追上来。眼泪汹涌,上一回他带着伤也要来追自己,这一回他只顾着安抚沈盈月。
这样的拉扯还要多少?或是根本没有尽头?
他不会让沈盈月独自回山里!
那么就是永无止境!
跑到再也跑不动,颓然地茫然四顾,自己能去哪?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心中苦涩蔓延,便是再闹,自己也只能继续回去忍气吞声吗?
前头有个妇人牵着孩子缓缓而来,是赵嫂子。
宋青时忽然想起当初她给自己送衣衫来,当时从谷雨那得知她的事,心里还感慨唏嘘,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心有所属是什么滋味。
如今她似乎能感同身受了。
于展昭而言,恩情同爱情并无差别吧?
赵嫂子缓步而来,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一叹。那些流言着实叫人难堪难受。这姑娘先前那么无忧明媚,如今却这般。
于心不忍,劝道:“展大人是个好人,他定不会负你的。”
多的再也没有,牵着孩子缓缓离去。
宋时愣愣地目送她离去,再心里琢磨着她的话。
展昭是个好人,定不会负她。
展昭是个好人毋庸置疑,至于负她……………恍惚间想起初被展大嫂救下的情形,当时自己不过求个容身之地苟活。
后来展昭回来了,她跟着来了汴京,渐渐的………………
哪有什么负不负?从头到尾都是展昭帮着自己,他无端被结了阴婚,责任心使然认下了亲事。
本就无关情爱,又哪里来的辜负?
对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他尚且能怜悯,对有救命之恩的沈盈月为何不能怜悯?
沈家师徒是他的恩人,而他是她的恩人。
他对自己有恩,自己却这般让他为难,逼他抉择。她就不能懂事一点,放手吗?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安身?为什么一定要三个人纠缠折磨?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擦了泪,缓缓往回走。在院前驻足,能听见院里隐约的说话声。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是离了这里,自己去哪?
便是对前路茫然恐惧,有些事也是不可回避的。寻个偏僻的村子安静度日,或许不难吧?
院门敞着,近在咫尺,她却迟迟不敢跨进去。
直到展昭送沈盈月出来,她才略往边上让开路。展昭胸前衣襟被沈盈月泪水打湿,扎眼刺心。
眼眸微垂苦涩弥漫,连说话的力气都散尽,已经无心拉扯。
展昭到她身前,事情接二连三,他也不知都能说什么。深深一叹,“回去吧。”
再不提这些乱麻,宋青时也不去想他心中如何作想,浑浑噩噩地在心中纠结挣扎。知道拖着于谁都不好,快刀斩乱麻才是解脱。
可这刀举起偏不能狠心落下。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甚安稳,破碎的梦一个接一个。
冰天雪地里的艰难挣扎。
在展家的零零碎碎。
初见展昭的心潮澎湃。
画面一转,自己奔逃在昏暗的巷子里,身后是凶神恶煞的叫骂。头皮一紧被人狠狠揪住,毫不留情的耳光扇在脸上,痛到麻木。
“臭婊子!叫你逃!卖身进了青楼还想当贞洁烈女?给老子老实点,别自讨苦头!”
惊恐自心底喷涌而出,从恶梦中惊醒,后背已然湿透!
若是离了这里,自己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敢想!
推门出屋,月光莹白落在院中。缓步到展昭门前,犹记上一回恶梦自己敲他的门,这一回却只能自己哄自己。
梦而已。
不知站了多久,汗湿的衣衫干透了才缓缓转身回自己的屋子。
夏日炎热,晾干衣衫用不了多久吧?
睁着眼再不敢入睡,天光一点一点将屋里照亮。目之所及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就连这具身体都不是她的!
自己总是等着展昭给予,等着他选择。
为什么要让自己这般被动?为什么要把选择权交给旁人?她不能自己选择吗?
他有他的难处,救命之恩重于山,自己何必再给他添难?斩断乱麻何尝不是报恩?展大嫂救了她一命,难道自己不该知恩图报?
那便这般吧。
展昭见宋青时的房门紧闭,在门口思忖良久终还是没有敲门,事情不查清楚说再多都是徒劳。
叹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去。想着尽快将流言一事彻查,不想去了包大人的书房却见八贤王和王丞相来访。
包大人面色凝重,见他来便道:“展护卫,昨夜王爷收到密报圣上恐有危险!”
展昭面色一凝,顾不得自己的私事,提了十二分精神看向八贤王。
八贤王将昨夜之事道来:“圣上半个月前带着几名随从微服私访,昨夜其中一名随从身受重伤到王府求救,只留下个益州二字便咽了气。”
益州?
包大人捻须沉吟,“莫不是圣上在益州遇险?”
展昭道:“大人,属下这便带人赶往益州暗中察访!”
事情刻不容缓,展昭马上去收拾准备动身。
宋青时见他突然回来一愣,心止不住怦怦急切起来,虽心意已决,可真要开口又千难万难,退意萌生。
展昭匆匆换下官服出来,见她杵在门口欲言又止,知道她心中不好受,可眼下圣上遇险他实在顾不上家事。
“我有急差要出门几日,你照顾好自己!”
宋青时一怔,拖上几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她不想再给自己逃避的借口。忙道:“我有话同跟你说,不耽误你时间!”
展昭想说待他回来再说,可她拦在身前,似有重要的事。
罢了,且听听吧。
姑娘向来舒展的眉眼此刻纠结成愁,浓得化不开,很是挣扎犹豫。盯着他的眼,眼圈一点一点泛红,声音带着哑:“我,我想......”
垂下头,哽咽难成语:“我想和......”
展昭突然双手抓着她的肩膀,蓦地打断她,“不论什么事都待我回来再说!”
宋青时被抓得他生疼,话被打断,仿佛被泄了气,想再说已然没了魄力。
展昭却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而去。
在宋青时看来他走得决绝,“展昭!”
展昭终还是停下脚,强压着回头的冲动,“等我回来!”
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宋青时定在原地久久不动,直到太阳偏移,晒得发疼才缓缓抬头被阳光刺的泪流。
横竖结果都一样,说不说有什么差别?
说了不过是再添拉扯,是心不死的试探,是再添他的难。
他无力抉择,便由她来斩断乱麻吧。
三日后。
宋青时漫无目的地走了三日,不知自己要去何处。只是离开那处,心情渐渐平复。
这几日闲暇时她总是哄自己,就当展昭从未回来过。当初不过求个活命,如今苟活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寻一处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村子落脚,将前尘往事忘却,开始新的生活。只是自己赚的那点银子还是不够,她带走了展大嫂给的银票。
待日后再慢慢想办法还回去吧,总不能为了所谓的骨气把自己饿死。
从客栈二楼望着外头的街景,心里盘算着街下来去哪。村子安逸,但自己干不了体力活,便是卖点心怕也没几个人买。
若是买地雇人种,自己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会不会被人欺负?
或是寻个小镇,租一间铺子做点小生意?
唉.....穿越前自己不过是个大学生,家境优渥,何曾为生计发过愁?如今却今日不知明日。便是手里有些银钱伴身,也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人独自在外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到门口仔细检查门是不是关好,又搬了两张凳子叠起来堵在门口。万一有不速之客推门,椅子摔下来也能预警一下。
这边才将椅子叠好,窗户那头忽然有重物摔落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
扭头一看,有个人摔进了进来!
那人蜷缩在地上,低声道:“救......救命......”
宋青时吓得魂飞魄散,救命?她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她怎么救他?报警?
不对不对,她要先看看他情况,别她出去报官,这人死在这里,到时候会不会牵扯不清?
小心翼翼地走近些,“你......你怎么样啊?要不要紧?我,我替你报官!”
那人挣扎这坐起来,右手捂着左边胳膊,指缝见渗初血迹,面露痛苦:“不,不能报官!”
宋青时瞧清他的模样,他身上的衣衫的料子不错,大约四十岁上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他是被人追杀?
男人神智有些涣散,艰难地看着她,“姑娘......开封府......包拯……………”
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宋青时大惊:“诶,大叔,你醒醒啊!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