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挑食

展昭本想先带宋青时去谷雨那安置,让她同谷雨一道也好有个照应,梳洗过后再带她去公孙先生那查看一下身上的伤。

走到半道听见她肚子咕噜噜的叫唤,瞧她一眼,姑娘低着头,耳朵红红的。

是他粗心了,村里忙乱哪里顾得上她?现在已经傍晚,说不准她自从被人救下之后便滴水未进。

“先去吃点东西。”脚下一转,往大厨房方向去。

宋青时红着脸跟上,唉......从来没这么窘过。可是她身上没钱,又人生地不熟,一点办法也没有。

开封府设有食堂,这会儿还没到饭点,食堂里空荡荡的。

张婶带着几个人忙活,见了展昭笑着招呼。自打宋青时没了,展大人便同从前一般在食堂吃饭。

来得早也不稀奇,说不准有差事要出门,吃了便要走。

待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姑娘,几个人脸色皆变了变,很是惊疑地瞧了又瞧。这.............不是......她………………

怎么可能?听说都烧成灰烬了,还是展大人亲手烧的!

坟冢里只有一捧灰,也说不清是草木灰还是………………

唉,她们几个私下说起都于心不忍。只是时隔一年,渐渐的也不再提。可眼前的姑娘......如今她们是再也不敢胡乱说话,只瞧着展昭。

展昭心里清楚,带她回来必然会引起诸多猜测,别说他们,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宋青时。

宋青时见几个大婶打量自己,下意识往展昭身后躲。他高大挺拔,躲在他身后倒是能将她遮挡严实,可自己这般似乎不大合适。

便又犹犹豫豫地从他身后探头出来,拘谨地朝几人挤出个尬笑,见她们还是探究打量,又怯怯地缩回去。

奇怪,大家为什么看到自己都一幅见鬼的表情?

展昭微微侧身,“这是张婶,往后你若有事可以来寻她帮忙。”

张婶愣了一下,收了打量,笑道:“是,是,姑娘有事尽管过来寻我。”

听展大人的语气,这姑娘恐怕要在开封府小住一阵子。来日方长,总能弄清楚她的来历。

宋青时拘谨地轻声道:“谢谢......”

怯怯地好像下一刻又要躲到展大人身后去,可真惹人怜。不仅这脸,连声音脾性也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时隔一年不见,养胖了的青时吗?嗯......年岁也长了些。

嘶......她越看越觉得是眼前的姑娘是宋青时长了两三岁。从瘦弱的没长开的小姑娘长成了窈窕的姑娘,脸颊圆润体态丰盈,穿着粗布补丁也难掩玲珑身段。

展大人似乎也少了几分锐利,比往日多了随和。多久没瞧见展大人这般神情了?阿弥陀佛,不论这姑娘是不是青时,能解展大人的愁便是好。

她和善笑笑:“姑娘千万别跟我客气,姑娘哪的人?怎么称呼?”

宋青时抿抿唇,拘谨的笑渐渐落了下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将谎话挂嘴边。

展昭道:“她伤了头,不记得事。”

张婶瞧着她头上的伤,唉了一声,连说请公孙先生诊诊。只是心里不免犯嘀咕,不明来历,凭空蹦出来的?这算什么事?

展昭又道:“她姓宋,宋青时。”

这下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

模样一样已经很难用巧合来解释,连名字都一样,这如何解释?

虽说瞧着年岁略长一点,人也丰盈,可在张婶看来,这便是宋青时!若不然,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宋青时明明都火化成灰了,难不成眼前的宋青时是精怪所化?

再看姑娘怯怯地缩在展昭身后惊慌的模样,心里不忍,管他是精怪还是旁的什么。一个娇娇的姑娘遭遇那般不幸,好不容易回来,可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回想前事,宋青时从来与人为善,从来不藏私点心方子,厨房里好些人都得了她的好。到头来她遇着事,大家不说帮衬一把,反倒随波逐流背后议论,硬是逼得她离了开封府。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展大人这个时候带人来,定是吃饭。

笑着道:“展大人,你们且寻个座,我这就给你们备饭菜。”

想着宋青时身上的伤,张婶想着给她补补,大鱼大肉地端了三菜一汤上去,再来两大碗白米饭。

宋青时是饿,可是肥肉......鸡肉......油炸小鱼……………小山一样的米饭………………

救命!

自己要是吃不完会不会被人挑理?

想了想还是小声对张婶道:“婶子,我吃不下这么多........能给我一个小碗吗?”

她能把米饭冒尖的部分吃了都算胃口好了。

张婶朗声笑应着去给她拿了个空碗,看着她拨了小半碗,眉头不由一皱,胃口还是那般小。身上好不容易长了肉,可别饿回去!

展昭瞧着她肉菜一个没动,舀了些豆腐汤泡饭,干巴巴地吃着,便知道是挑食了。同时一样,不吃肥肉,不吃鸡肉,鱼......他只见青时吃过松鼠鳜鱼。

这样不成,汤泡饭怎么行?

才要麻烦张婶,忽见沈芊羽带着丫鬟气势汹汹地进来。

不由眉头一皱,这位大小姐又想干什么?

沈芊羽到桌前站定,双手叉腰仰着头鼻孔看人。哼了一声,再打量宋青时,她头上的伤立即引起她注意。

低呼一声,“哎!姑娘,你的头怎么伤的?是不是他打你?打人不打脸,姑娘家的脸多重要,留疤怎么好?”

她可不信展昭不打姑娘,好几次她都看到他捏拳头,要不是身份镇着,他一定会动手打人!

宋青时愣愣的,这姑娘进来时她就瞧见了,她穿得比所有人都精致考究,还在猜她是谁,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句?

摇摇头:“我自己摔的。”

沈芊羽失望地撇嘴,得了,听她软绵绵的语气就知道是个软的,怕是展昭说什么就什么,哪里敢反抗?

讨了没趣也不走,在对面落座。见宋青时碗里汤汤水水,再看桌上大鱼大肉,便猜她是吃不惯。

不能说食堂伙食不好,只是大老爷们都爱大鱼大肉,跟精致半点不沾边。

想着自己初来时展昭那可恶的嘴脸,阴阳怪气道:“你吃不惯吧?这肥肉我看一眼都打哆嗦,猪皮上还带毛!也就汤泡饭可以入口,你且忍忍,若不然展大人会让你饿着!”

展昭面无表情扫她一眼!

自打她来了开封府,没有一回见她能顺眼,总是无端找茬,不知所谓!

起身去同张婶道:“张婶,劳烦给宋姑娘做一碗馄饨,不要肥肉。”

沈芊羽瞪大眼,什么?她没听错吧?他不是最铁面无私吗?但凡她挑剔,他便说是惯例,怎么这会儿可以破例了?

宋青时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吃饭就好,不用麻烦。”

展昭重新落座,将她面前的碗端开,“光喝汤怎么成?定要好好吃饱。”

沈芊羽瞪着眼,展昭莫不是疯了吧?在开封府借住了这么久,她听闻了不少他的事,也渐渐知道他对姑娘都冷淡至极。

可现在哪里冷淡?他不会是对眼前这位姑娘动了凡心吧?穿着粗布补丁的衣衫,头上脸上还有泥巴,也不知道哪里入了展昭的眼。

展昭便是真对她上了心,只怕也强势逼人,她可不能让他欺负软性子的姑娘!

斜一眼展昭,温声对宋青时道:“我是沈芊羽,姑娘怎么称呼?”

“宋青时。”

“宋姑娘,我住在客院,你得空了去找我玩呀。”

宋青时初来乍到哪里知道客院在哪,对方虽然对展昭不大客气,对自己倒是和善,既然邀了便应下,反正只是客套寒暄。

沈芊羽走了还不忘瞪展昭一眼,哼了一声才带着丫鬟里去。

张婶端着馄饨过来,瞧着沈芊羽大摇大摆的身影,也是头疼,这大小姐心眼不坏,就是说话叫人听着火大,见谁都当下人使唤。

青时可不好同她一道,没得被她呼来喝去。

展昭垂眸道:“客院偏僻,你莫要往那边去。”

沈芊羽爱耍小姐脾气,一墙之隔还有盈月。自青时走了之后,他同沈盈月便形同陌路,便是见着也当没见着。

她性格越发孤僻,不常出现在人前,便是低调,也是遭人白眼。展昭以为这般她必然在开封府待不下去,没想到她竟硬是熬了下来。

同青时的遭遇相比,她可以说毫发无伤,几个白眼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能拿她如何,身在公门如何能再像从前快意恩仇?如今回想当初,不禁觉得自己古板不知变通,被恩情束缚害了青时,恩情不可否认,却也不能因此连累家人一道委屈。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看着低头吃馄饨的姑娘,心中遗憾稍减。

这一回,他定要护住她!

宋青时尝了一个馄饨,好吃,张婶厨艺真好。偏头见展昭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怎么忘了问他吃不吃,将馄饨往他那边推了推。

“展大人,你………………要不要尝尝?”

唉,自己都吃过了,好像有些不合适……………

展昭眼眸一垂,微微笑笑,没有避嫌她吃过了,还真尝了一个。

宋青时越发尴尬起来,她只是说客套话罢了,他还真吃啊?这下她反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了………………

“怎么了?”展昭唇边带笑,“不合胃口?“

姑娘咬唇不语,盯着他眼看不懂他什么意思。他眼里笑意越发浓,看得她脸愈发烫,忙低头避开,默默将碗挪回自己面前,低头吃馄饨。

展大人......怪怪的!

开封府里的人都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