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就在唇边,慕鸢喉咙不停地滚动,明明内心已经呐喊了无数次,却被她生生压下这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宫承睿在慕鸢看向他时,便被她的眼睛所吸引。
好像!
像她!
在宫承睿的记忆中,那人便是一双这样的眸子,清澈深邃、沉静睿智,只不过眼前的人眸中少了些俏皮和灵动。
因而尽管她戴着面具,宫承睿也可以肯定他们从未见过。
暗卫背主一直都是大忌,是什么让她宁愿赔上性命也要救他?
看到宫承睿疑惑不解的模样,宫斯年突然想到了什么。
殷弘的薄唇扯出一抹邪恶的弧度:“你舍命挡箭的原因不妨也说给太子听听。”
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本以为会听到她和之前一样敷衍的解释。
可慕鸢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意僵在嘴角。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慕家大小姐,慕鸢。”
一句话说完,整个牢房突然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宫承睿,似乎想看到他哪怕有片刻的动容。
可让她失望的是,他只是滞了一下,便收敛了脸上一贯的浅笑,沉着脸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复杂和危险,没有一丝让她熟悉的柔情。
反倒是身后一道烫人的视线仿佛要将她洞穿,即使背对着,也让她无比紧张。
而她的背后只有宫斯年!
慕鸢不免有些莫名其妙,没有继续拿“挡错人”当借口糊弄宫承睿,便惹他不快了?还真是阴晴不定、小心眼!
“慕小姐曾在幼时有恩于属下,而太子殿下与慕小姐渊源颇深,所以那日殿下遇袭,属下就算豁出性命也定要相救,想必慕小姐九泉之下也会欣慰。”
慕鸢说完,声音里竟带了些哽咽:“如今恩已报,已无属下容身之地,如果慕小姐还在,也不愿见殿下为难。更何况殿下爱民如子,百姓也定会理解。”
说着,衣袖翻飞间,手中便多了一把利刃,带着一股决绝,刺向自己。
“不可!”宫承睿没料到此女这般决绝,急切地大喊一声。
随着话音,宫承睿慌忙间拽下手边的东西将匕首打飞。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半块玉佩静静地躺在地上,三人同时看向地面,待看清玉佩的纹路,不禁神色各异。
慕鸢强迫自己不去想玉佩的事。
宫承睿会救她,慕鸢丝毫不觉意外,早年便一直想拉拢七皇叔,如今刚正位东宫,需要助力站稳脚跟,就算七皇叔没有因为这件事站在他这边,也不能让外界认为他们交恶。
如果自己救他没死,却在他来拜访之后身死,文武百官和百姓会怎么传,更何况还有慕鸢的事,以宫承睿的谨慎,不得不小心处理。
看着女子眼中的倔强,宫承睿心中一震,这眼神熟悉到让他心惊。
如果不是慕鸢已经身死三年,还是他亲眼所见,几乎就要觉得眼前之人就是她了。
哪怕以死相逼都要跟着自己,到底是七皇叔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想法?
但不管是哪一种,宫承睿都不得不接受。
“罢了,”宫承睿看向七皇叔,拱手:“皇叔,做人要知恩图报,既然皇叔容不下她,那侄儿便将人带走了!”
宫斯年摆摆手,睨向慕鸢的眸光讳莫如深。
一番没有营养的叔侄情深后,慕鸢便随着宫承睿离开了。
昭影从暗处现身,看到自家主人盯着一处发呆。
他自幼跟随七皇叔,随即了然,捡起角落处隐匿的半块玉佩,呈了上去。
正是当时宫承睿情急之下甩出去的贴身玉佩。
却怎么都寻不到另外半块。
“王爷,就这样放她离开吗?”
宫斯年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你没发现她对宫承睿有种超乎寻常的了解么?本王倒是很久都没看戏了。”
说罢,似在玉佩上确认了什么,浓烈的缱绻和悲痛溢满双眸,握着玉佩的手缓缓收紧仿佛要将其嵌入掌心,以至于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也不自知。
……
慕鸢因为受伤体力不支,只能坐上宫承睿的马车。
和做皇子时不同,太子的马车规制很高,金丝楠木打造,车内的空间极大,布置也是极尽奢华,彰显一国太子的尊贵。
这三年他似乎变了很多,从前并未见他喜爱这些浮夸之物,反而更能沉得住气些。
犹豫了一下,慕鸢刻意坐远了些,一来降低宫承睿对她的防备之心,二来她也怕会忍不住压抑着的情感,反而引起怀疑。
毕竟灵魂重生这种事,任谁都不会相信。
更何况她还是七皇叔的人,以承睿的性子,刻意接近只会怀疑她是别有用心。
只能一点点重新得到他的信任,再慢慢知道她就是慕鸢。
马车缓缓前进,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繁华吵杂的街道更显得车厢里分外安静。
“你在皇叔府上多久了?”宫承睿语气平淡,似闲聊般问道。
慕鸢心中好笑,明明这般在意她的身份和目的,还装作若无其事。
看来对她的戒心不是一般的重。
“属下九岁的时候,家人都死于土匪之手,只有属下侥幸得七皇叔的人相救,后来便被培养成暗卫。”
宫承睿沉吟片刻:“孤带你回来,今后你便是太子府的人。但孤还未大婚,所以太子府并未有女眷,父皇一向重视皇子的后宅安宁,你……便以侍卫的身份先留下吧。”
“是!”
慕鸢点头应声,尽管他处处防备,但还有机会能留在他身边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只是三年了,他还是一个人吗?
不由得心中微疼。
宫承睿打量了她片刻,发现她乖顺地坐在角落里,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你很像……孤的一位……朋友。”
宫承睿忍不住开口,却在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晦暗不明。
朋友?
慕鸢怔了怔,指尖微颤,忍不住试探:“殿下的朋友定然身份尊贵,属下身份低微,怎敢相提并论。”
“她……虽然是高门贵女,却从无门第之见,你的眼睛和她很像。”
慕鸢心底渐渐涌上凉意:“如此人品贵重之人,希望属下也能有幸得见。”
宫承睿眼神看向车外,沉默了许久。
“她死了……”
三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字,也让她如坠冰窟。
所以,三年后他口中的慕鸢,就只是连名字都不愿再提起的“朋友”……
车厢再度陷入了沉默。
突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慕鸢本就身体虚弱,眼看就要被甩出去。
宫承睿急忙伸手……
下一秒,马车帘子“唰”地被掀开。
映入众人的眼中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男子半跪着,眼神关切地看着怀中被他扶着的女子。
四目相对,温柔缠绵。
而掀起车帘的女子满面怒容,声音尖锐地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似被惊醒一般,迅速移开目光。
宫承睿心中暗恼,明知那双眼很像她,但是近距离对视时,还是忍不住失神了。
那是这三年夜夜都会出现在他梦中的一双眼……
他借着抚平衣摆上的褶皱,迅速调整好情绪,下了马车。
慕鸢却僵在那里很久。
这个声音,即使三年过去背对着那个人,依旧让她恨到浑身颤抖。
那是她死了都不曾忘记的声音。
瞬间将她的记忆拉扯回订亲的那一日。
“鸢姐姐,你和二皇子真的通信十载?”洛千絮眨着眼一脸新奇,显得单纯又可爱。
慕鸢平静的双眸难得地泛起涟漪:“是啊,我也是今日才知他身份,真是没想到,他久居深宫,还有那般远见抱负。”
洛千絮垂眸思索了一阵,撅着嘴委屈道:“那二皇子提亲,你将来就是二皇子妃了,姐姐有了心仪之人,将来会不会冷落絮儿啊?”
“傻丫头,我们姐妹也是自幼相交,就算将来成亲了,也还是手帕交。”慕鸢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手。
“太好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玩咯!”洛千絮眸中异彩涟涟。
从那以后,她和宫承睿的每一次见面,洛千絮定然不会缺席。
如今再次回想起来,她忍不住通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