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牛劲儿

厚厚的一叠纸，最上面的那张是地图，细细一看，便可看出上边绘制的是涪州县及附近山林的分布。

地图绘制得极其细致，细致到每座山的山势走向、海拔高度，上边是否有分布山匪团伙，如果有，规模如何，是否持有枪支弹药等等，似乎绘制这份地图的人亲自将这些地方转了一圈。

事实上确实如此。

这一个月来，玉清时常以采药为由去涪州县周遭的深山，将这些深山跑了个遍。

寻到的那些团伙，说得好听点是山匪，说得难听点只比乌合之众强上几分，所以她凭借着自己的身手，将几个山匪团伙的寨子转了一遍，摸清了这几个寨子的基本情况，并找到了他们存放武器的地方。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并未顺走枪支，这些东西早晚都是她的，权当暂时存在这儿了。

此刻，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研墨，良久之后放下墨锭，执起小方桌上的毛笔，轻点了一下墨汁，在地图上一座标注着‘青草’的山脉上画了个勾。

山脉绵延几十里，一边与涪州县接壤，另一边已延伸至乐温县，上边分布着两伙互相看不顺眼却一直无法奈何对方的山匪，想要挑起这两伙人之间的争斗，如同喝水一样简单。

且山脉宽广绵延，是练兵的绝佳之所，若她能占据这座山，涪州与乐温都将触手可及。

一个关系了涪州乃至整个渝州城未来走向的决定，就这么在一个普通的夜里，在一个破旧的吊脚楼中做下了。

玉清随手将地图放在地上，提着毛笔在下面的几张纸上写写画画，就近了看，赫然是几张枪支的图稿。

随赵二叔来到吊脚楼的那天夜里，小鲲鹏便往她的脑袋塞了大量有关兵器设计的书籍。她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才将这些书籍由浅入深读了大半。

然纸上学来终觉浅，即便将书都读了，无法应用于实践，对于她来说，也是没有多大的意义的。

所以，在找到山匪存放兵器的地点后，她在里边将兵器拆解了个遍，记住每个零件的样子及尺寸，随后又将之拼了回去，放回原处。

晚间闲暇之时，便将它们一一绘制在纸上，现今已经绘制得差不多了。

煤油灯下的人认真的绘着图，隔着一张帘子，赵二婶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上，看着从帘子的缝隙中挥洒出的昏黄光芒，忽觉冬夜的冷意被驱散了几分。

她轻轻的翻了个身，身旁赵泰和睡得正熟，似是梦到了什么好事，面上挂着餍足的笑意。

赵二婶摸了摸幺儿的脑袋，笑着阖上双目，明天就是除夕，新的一年就要来了，也不知在新的一年，她的小家会变成什么样，她的家乡涪州又会变成什么样……

……

涪州背靠乌江，是川州东南地区最重要的水上交通枢纽，也是乌江最大的物资集散地，不仅连接着华东、华中各省，也是通往湖南、湖北边界及贵州黔东的必经之地，其所处位置让它具备重大的战略意义，

所以，除夕这日，天还没亮，涪州的码头及附近的集市就已经热闹开了。

玉清从吊脚楼内出来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地间如同蒙上一层泛着点点晶莹的薄纱，近处明晰，远处依旧看不分明。

赵二叔在外边等了很久，还是没见赵泰和出来，就扯着嗓子冲着门内吆喝，“幺儿，再不出来，我和你哥哥走喽，不带你喽。”

“来喽，来喽，爹，你等等我嘛！”

声音传出不久，一个小人小钢炮似的从屋内蹿了出来，一把抱住赵二叔的腰不放，赵二叔掰都掰不开，同他闹了起来。

玩闹了好一会儿，在赵二婶的催促下，几人向着小码头旁的通仙桥街去了。

通仙桥街原本就是个热闹的去处，除夕这一日是格外的热闹。

整条街道人群川流不息，街道两侧的铺子边，商贩忙碌的规整着货物，嘴里还不忘同顾客们讨价还价，时不时的传来笑声，与除夕这一日应有的氛围相得益彰。

街上有许多赵二叔认得的人，一路行去，他也打了一路的招呼，有时还会做出特定的手势，大约是见到了以前在哥老会时结识的朋友。

他的后边，玉清与赵泰和兴致勃勃的挑选着货物，新鲜的蔬果、鱼虾，干货，春联，灯笼、年画等等应有尽有，令人应接不暇。

赵二叔只与人交谈了几句，再回头时，玉清和赵泰和手中便各多出了一个大红色的灯笼。

灯笼随着两人的走动在空中晃荡出同样的弧度，赵二叔笑着摇摇头，扭过身去继续购买赵二婶交代他的东西。

他忙碌着正事，赵泰和却被街旁耍花甘蔗的人给吸引了注意，玉清也跟着走了过去。

只见街角有一人站在长凳上，使自己与甘蔗齐高，手中拿着一把蔑刀，刀尖顶着甘蔗，使它稳住，随后凌空挽了一个刀花，对着甘蔗顶部用力的劈下去，如此反复，将甘蔗皮一截一截的削掉。

赵泰和看得入神，待整个甘蔗的皮都被削掉，他兴奋的跳了起来，鼓掌的同时，口中发出清脆的笑声。

耍花甘蔗的人砍下两截，递给玉清与赵泰和品尝，笑眯眯道，“我家甘蔗是整个通仙桥最好的甘蔗，味道清甜，水分又足，老人小孩都咬得动，两位客人要不要买些甘蔗回去吃？”

玉清尝了口，点点头，这甘蔗确实不错，于是干脆直接买了一捆，那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又额外多送了几根。

赵二叔瞧着玉清手上提着的那一大捆甘蔗，嘴角顿时一抽，这小妹崽儿的手劲啷个这么大？

将通仙桥从头逛到尾，天已经大亮，蓄积了一夜的寒意被升起的太阳驱散了几分，赵二叔也已完成了赵二婶交代的任务。

几人沿着原路返回，瞧着玉清手上提的，肩上扛的，赵二叔心中再次发出一声感叹：小妹崽儿这身牛劲儿，怎么干使使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