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生一家到达涪州的第二日,张君竹医生与觉醒报的各位同人编辑也回来了。
这一路下来,风尘仆仆,编辑们的脸上都略显疲惫,但又有着藏不住的兴奋,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写稿,大约是与女子同盟会的诸位成员相谈甚欢,所有人从而有所启发。
原本应给她们接风洗尘,但看编辑们急切的模样,大约也没有久留的心思,玉清便请她们先回去休息,只与钟萌毓一起为张医生接风洗尘。
编辑们欢呼一声,坐着黄包车回了医专图书馆,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回宿舍,直接开始了关于下一刊觉醒报的激烈讨论。
而只有玉清与钟萌毓二人作陪,似乎也让张君竹感觉更自在了一些。
其实,张医生对玉清颇为欣赏,自她从西化医学院毕业后,就在花市创办了一所医院,五年后又在沪市开办了一家女子中西医学院,她的理念是将中西医相结合来为病人治病。
而玉清所创之医专鼓励中西医之间的交流,自然是直直的戳中了她心中的痒点,且医专为男女共校,意味着在这个学校内,男女在教育上是平等的,不偏不倚,她心中更是欣赏,早就想亲自与她见上一面,如今见到,目光一刻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
因对方是女权先锋,玉清直接在巾帼茶社内招待的她,张医生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她会在这个当口答应来涪州走一趟,除了想与玉清面对面交谈和参加剪彩仪式外,更多的是想亲眼看看女袍哥组织的总堂口和堂口内女子们的样子,所以,玉清的这个安排非常符合她心中所想。
从踏入涪州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观察,涪州女性们的模样使她眼前一亮。
乌江上有女子撑着船撒网捕鱼,满目希望,码头上有力量强大的女工与男工一同工作,不分上下,商铺内的女店员们在招待客人,热情洋溢。
而在巾帼茶社的一楼,女子们畅快的高谈阔论,或是对涪州的建设发表意见,或是就着政府的新政策进行辩论,是她们理想中的自由。
张君竹捧着茶杯,侧耳倾听着这些不一样的声音,良久之后闭了闭眼,睁开后感叹道,“希望有朝一日,全国的女性都能像涪州的女性这样,自由的谈论国家大事,平等的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
玉清温声笑道,“只要女子同盟会的诸位同仁能一直斗争,无论如何不后退,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除此之外,还需要有先锋女性能在社会各界站稳脚跟,掌握话语权,尤其是在政界,否则,所有的抗争都只会是在被动的状态下进行,事倍功半。
商界、医学界、文学界、教育界等等都好说,且都已经有了女性代表,最重要也最难的政界,自古以来不会轻易允许女性涉足,现在依旧如此,否则她们也不必走得如此艰难,这才是现在要深挖的地方。
眼下来说,情势委实不容乐观,女子同盟会的成员们几乎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玉清身上,这也是张君竹此行要与玉清谈论的事情之一。
钟萌毓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听着两人说话,她只对医学研究感兴趣,至于两人谈论的这些,如果用的上她,她自是在所不辞,但她不想花费精力去思考这些,她的精力应当都放在药物的研究上,这才是她应该深耕的。
经过几天的相处,杨君竹还算了解自己这个小师妹,就算是在坐着,她可能也在脑中演练实验过程,便也没强行将她拉入话题。
听见杨君竹所阐明的目的,玉清了然的点点头,“我让肆景带过去的信诸位看过了?”
“正是因为看过了,我们才如此急切,”张君竹蹙紧眉头道,“如果袁真的明确在临时约法中表示女性无参政权,在他执政期间再想推翻,难上加难,我们以前做的都白费了。”
玉清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有些事张医生您越急,就越容易出差错,还先喝口茶吧。”
瞧着她沉静的模样,不知为何,张君竹的心静了下来,依言喝了几口茶,深呼吸了几下,来时的心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消解了。
见状,玉清笑着开口,“在袁的家中,男性处于支配地位,女性处于从属地位,这就代表了他不会允许女性站在支配的地位上。女子同盟会之前的运动迟迟没有结果,除了临时总统的观念原因,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现在的社会组织团体几乎都是男性,少部分有女性成员,却没有女性主导者,斗争的本质,说到底还是要男性来承认女性的地位。”
闻言,张君竹呼吸一滞,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半晌后苦涩一笑,“你说得对,现在想来,我们的斗争方向不知从何时似乎走偏了,从强烈要求‘男女平等’、‘男女平权’,变成了偏执的要求男性承认女性不比他们差。”
“知道方向偏向,诸位同盟会的掌舵人就能让这艘船恢复正常的行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