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这么大的园子,你用腿要逛到几时?”贺玉舟起了心思,想寻个机会与卫疏星独处,求她许自己抱一抱。
未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卫疏星懵懵地摇了摇脑袋:“不知道呀。”
“卫大人,如若仅用双腿丈量,太慢了。”贺玉舟眸色稍暗,道出计划来,“我们骑马。”
这倒是好主意,卫疏星乐得拍了两下手,却坚持把锦绣送回随行的卫府家仆身边,免得一个没看住,这傻姑娘自己和耕牛较劲去了。
贺玉舟的马是世间珍品,毛发乌黑发亮,?毛日日都有人梳理,更妙的是性情温顺,很是亲人。
“我要坐前面!我骑马骑得可好了,且看我给你露一手。”卫疏星说起这话,一点儿都不心虚。
她会骑马不假,技艺却生疏,只在上次与贺琼同游郊外时,久违地重温了一次。
偏偏她不怕,心里没来由的勇敢无畏,仿佛不是要到马背上去,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而是要到一个即使坠落,也会有人稳稳接住她,能任她胡闹的宝地去。
脚往马镫子上一用力,卫疏星利落地爬上了马背,冲下头的郎君朗笑道:“你快上来吧静川哥哥,我带你骑马。”
春末夏初,药田里弥漫着清香气息,其中有一味香气,贺玉舟很熟悉,是从卫疏星领口浮过来的。
有桂花粉,有桃花汁子……………他曾经很厌恶这气味,如今却心神荡漾地拥这香气入怀:“圆圆。”
“嗯?”卫疏星攥紧了缰绳,轻飘飘应了一声。
她的心已然飞了,于是贺玉舟也随着她的心,驰纵在这片广袤的绿地之中。
药园颇有些面积,其中阡陌交错,大小路皆有,骑马当然要从大路走,故而能涉足的地方便少了。
腰肢被男人紧紧环着,卫疏星因骑术不佳,骑得时快时慢,护在她腰间的手便也时松时紧,带来些许的痒意。
她的脊背颤了颤,忽想起与贺琼郊外策马的那日,她也被这样抱着,却没有今日这样紧,这样安心。
握着缰绳的手愈发沉,卫疏星很快意识到为何有此区别。
因为在她身后的人是贺玉舟,是许久以来,对她体贴入微,保护她照顾的那个人。
有他在这里,她就不怕跌下去。
卫疏星的呼吸蓦然乱了一瞬,胡乱唤道:“贺、贺玉舟......”
“怎么了?”贺玉舟等着她说话。
说什么好呢?不该唤他的,卫疏星万分后悔,却因纷乱的思绪再乱问道:“你弟弟在家如何了?”
贺玉舟容色一僵:“琼儿?他很安分。为何忽然问起他?”
卫疏星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顺着丈夫的问题往下答:“他带我去郊外玩的那次.......我们他,也像这样骑马。我坐在前面,他抱着我。”
继而迎来短暂的沉默,满心空空的卫疏星失了势,无意让渡出操纵缰绳的权力。
贺玉舟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微微用力,调转马首去了另一个方向。
“圆圆。”他稍微弯腰,下颚支在女郎淡薄的肩头,“我好像不舒服。”
卫疏星缓了点儿神过来:“不舒服?你是怎么了,这又是要调头去哪里?”
去哪里,贺玉舟也说不清,只知自己应带妻子去个无人的地方,遂策马离开了药园,往更广阔的天地驱马。
出了药园,贺玉舟放慢策马的速度,下颚仍在卫疏星肩头搁着,把她的力气越发重:
“我心里酸得很,圆圆。我也说不明白,我似乎在吃醋......可是这是我弟弟的醋,我不知自己该不该吃。”
贺玉舟越说越委屈,原来他除了平静、淡漠、愠怒,也能有许多其他的情绪。
这都是在他遇见卫疏星后,才知晓的事。
譬如悲痛、恐惧,以及此刻强烈汹涌,能浇透京郊绿地的委屈、醋意,都是成婚后,频频出现的情感。
“吃、吃醋?!”
卫疏星彻底回神,边惊讶贺玉舟也会吃醋,边笑骂道:“呆瓜,吃醋哪有该不该吃?这又不是能控制得住的事。”
是吧,本就控制不住的,贺玉舟为她的话感到宽心,又问:“我吃过舅兄的醋,也吃琼儿的醋。圆圆,我想问你??你会因我吃醋吗?”
卫疏星怔了怔:“我、我因你吃什么醋啊?”
贺玉舟咬牙,干脆寻了棵冠盖繁茂的大榕树,在郁郁树荫下勒停马匹。
他翻身下马,只为让马背上的卫疏星看清自己。
脸要看清,心意也要看清。
贺玉舟永远都会不厌其烦地让她看清自己,他牵住女郎深灰色的袖口,眉目舒展平和,心中却紧张而虔诚:
“我在乎你,所以我会吃舅兄和琼儿醋。我怕你心有所属、芳心许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卫疏星放松着的腿收紧了,夹紧马腹,腰肢也挺起来。
吃醋......她是从没有过的。
即使在百戏楼遇见安华郡主,听闻贺玉舟曾是郡主属意的对象,卫疏星也不曾生出醋意。
那个时候,她单纯天真地以为贺玉舟必定喜欢自己,夫妻俩是两情相悦。后来卫疏星才晓得,那时,她是痴心妄想、一厢情愿罢了。
“圆圆,你真的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都不在乎我吗?”
凤眸中蜻蜓点水般掠过了躁意,贺玉舟未能控制好神情,不慎蹙起了眉。
于是卫疏星便读懂了他的慌张,闹得自己也语无伦次了:“不是那样的,贺玉舟,我也在乎你的。我把你当成兄长,当成亲人.......以后和离了,咱们还是亲人!我在乎你,我在乎你的!”
贺玉舟一默,不知所措地向四处张望。
下一瞬,他背过身,往前走处几步,手背抚了抚自己额头:“你就只把我当成兄长?可是你明明清楚,卫疏星,你明明清楚我最想做你的什么人!”
“昨晚我们抱在一起睡,你许我亲你的脸,今日你又说你只当我是兄长?”贺玉舟甚少这般失态,语速匆匆,连声音都尖锐了几分,“......你在撒谎,在哄我,是不是?”
他依旧背对卫疏星,他真的不敢回头,一瞬都不敢,无论女郎是什么表情,他都不敢面对。
倘若卫疏星坚持视他为兄,他便活成了天大的笑话。
倘若卫疏星改口,说对他仍有风月之情,他仍然是个笑话。
??他们之间又没有天堑深沟、血海深仇,双方的长辈同意,容貌、眼界,年龄都相配,更不会有哪个皇帝来把他硬塞给哪个公主。这样坦荡光明的条件,他却连两情相悦的女子都留不住,他还能留住什么?
贺玉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他迷茫又痛苦时,在身后听见一阵轻盈的足音,是卫疏星小心翼翼地爬下马,到他身后来了。
“静川哥哥,”卫疏星低着头为难,两根食指在一起,“无论我怎么说,好像都会伤害到你,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贺玉舟为她的话动容,她一直是心软善良的姑娘,他清楚明白。
正因如此,他怎舍得叫她为难?
他在心里骂自己两句,连忙将眼尾的湿润抹了,回身笑道:“……..……没有关系,圆圆,是我不该问你的。”
卫疏星并不高兴,她略算了算日子,距她最初闹和离,已过了一个多月。
最可怕也最讽刺的是,在这一个多月里,她和贺玉舟,比任何时间段都更恩爱,都更像夫妻。
“你来抱我。”卫疏星虚虚地抬起手臂,向丈夫下令。
她就只想寻个地方安静一会儿,把脸埋进去,谁来都不必理。
只要她提了要求,贺玉舟便会满足,是以他轻轻地抱住女郎,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往后我不再问让你为难的话……………”
可喜的是,卫疏星再也不会因他为难;可悲的是,长此以往,他什么都不问,恐怕真要不痛不痒地走向和离了。
故而贺玉舟这话说得并不坚定,尾音虚虚浮浮的,散在空中。
胸口忽然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是卫疏星想挣脱他手掌的桎梏,把埋在他胸口的脸抬起来。
炫目的烈日,难得寻到一片阴凉,树荫为贺玉舟的面庞扑上一层灰色。
他的眸子水灵灵的,或许是反射来的阳光,或许是......卫疏星有个猜测,却不敢认,人都有七情六欲,谁说贺玉舟不会哭呢?
可是就为了那么点儿事,那么点儿芝麻大小的事,就因为她不承认对他余情未了,他就哭……………
她不想看见他哭。
卫疏星的鞋跟慢慢掂起来,唇瓣一厘厘、一厘厘贴近男人光洁白皙的下颚,她轻轻地,在那里拂过一个吻。
“圆圆......”贺玉舟瞠目,难以置信地望她。
“我都亲你了,给你占了好大的便宜,贺大人别哭了吧?”卫疏星侧了侧身,却不彻底挣脱贺玉舟的怀抱。
她清澈的眸斜睨过来,试探似的,也像在审视下位者:“你也可以亲我,亲嘴巴。”
贺玉舟晕乎乎的,快要分不清梦与现实,或许是天气太热,他晕在暑气里,才有这等幻觉。
他双手扣住卫疏星下颚,腰肢下弯:“你不必动。”
夫妻二人身高相差不少,可他不想让卫疏星累着,他来弯腰便好,卫疏星只需抬一抬头。
吻烙下来,从唇角寸寸挪至饱满的唇珠,最后索性含住女郎的唇瓣,深深吮咬。
直到卫疏星受不住,往他腰上拧了一把,贺玉舟才知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偏生卫疏星不叫他继续亲,撇着嘴说道:“差不多行了,你快送我回药园。今日我才上任,不能出岔子的。”
贺玉舟便揣着未过完的瘾,送卫疏星回了药园。
这一日没什么特殊的事可做,新上任的药园师只需熟悉熟悉同僚,再将园中规划铭记于心即可。
不管卫疏星走到哪里,贺玉舟就跟到哪里。
两人才生过小矛盾,又吻了那么久,怨气怒气伤怀爱欲尽数杂糅在一起,闹得谁都没有多说话,却又形影不离。
“......那位郎君,是你家的什么家仆吗?我瞧着不像,却又紧跟着卫师傅。”王大娘一头雾水,抓了锦绣来问。
锦绣还在生卫疏星不让她找牛玩的气,问问道:“他是我家姑爷,是小姐的丈夫!”
“噢!”王大娘恍然大悟,“难怪呢,真是玉女金童,好般配啊,你家姑爷跟没长骨头似的,恨不得黏在卫师傅身上!”
可不是没长骨头吗?贺玉舟像卫疏星的影子,因她存在,他才能存在。
半日下来,因事务相当轻松,卫疏星并不觉得累。如果以后都和今天一样,只做闲散的事情,那该多美。
晚间,家里特意为她请了酒楼里的大厨,庆贺她新官上任。
“是小官,小官呀!”卫疏星举着酒杯,羞涩道,“太不好意思了,搞得这么隆重,我还以为我当上朝廷命官了!“
卫荃却笑道:“你在咱们家就是大官。”
“没错,圆圆在我们家就是大官。”卫淳附和着母亲的话,给女儿盛了一大碗排骨汤,“喝酒前先垫垫肚子吧。”
卫疏星的事,从来都是卫家的大事。
第一次换牙、第一日读书、第一回来信,卫家都办过宴席,卫淳还拿本子记着日期,生怕忘了。
贺玉舟则静静看着妻子一口口喝汤,适时接过侍女递来的巾帕,提醒她擦一擦嘴。
酒是好酒,卫疏星一时贪醉,下桌时要人搀扶才行得稳。
醒酒汤已经给她喂过了,谁知她醉后力大如牛,真是比药园子里犁地的牛还莽。
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扶她,全被她大手挥开。
“玉舟,你跟着圆圆吧,别叫她摔着了。”
卫荃忧心忡忡的,唯恐孙女磕着碰着,其实不必她叮嘱,贺玉舟本就守在卫疏星身边。
“走开嘛,不要拦我!”卫疏星非要一个人走,就门前这么几步,硬是进了退、退了进。
她即使不因醉酒而晕,也要被反复进退的步伐给晃晕了,竟指尖一抬,指着贺玉舟鼻尖高声下令:“你??贺静川!”
贺玉舟挺起胸,聆听吩咐:“嗯?”
“你来??侍寝!”卫疏星抱着廊柱,活像抱着热恋的情人,缠缠绵绵,至死不分。
侍、侍寝?!整个院子的人皆是懵了,卫疏星喝醉了,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也不害臊!
卫淳难堪之余,又觉得女儿可爱顽皮,无奈道:“还不带小姐回去睡!“
“我来就好了,卫姨,我抱圆圆回去。”贺玉舟顾不得征求妻子的同意了,直接将人抱起,扛在肩上。
卫疏星神志不清的,骤然悬空,还以为自己生了翅膀,遂兴冲冲指着前路,嚷道:“贺大人??往那儿飞。”
贺玉舟忍俊不禁:“好,你不要乱动,我带你飞回房间去。”
饭厅离西院有一段路,卫疏星很是不听话,手脚乱动,根本不安分。
贺玉舟的心都被她动乱了,又想起下午那个未尽兴的吻。
………………好想继续啊。
奈何卫疏星醉着,他不能趁人之危。
他只有忍。
终于回了卫疏星的卧房,贺玉舟放下她,正欲说话,女郎便小牛似的一头撞过来,把他顶到墙角才罢休。
还好贺玉舟防备得及时,后脑勺没有撞出好歹,可他着实发了愣,不知卫疏星意欲何为。
“亲我、亲我!”醉醺醺的卫疏星撅起嘴,脚一掂一掂的,“亲嘴巴!”
贺玉舟呼吸消滞,盯着她许久,终是任理智如水东流去。
他用双臂托起卫疏星的腰臀,让他的双腿挂在自己腰上,将女郎悬空抵在墙角:“来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