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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成河,惨叫哀嚎引得乌鸦低空盘旋。翌日清晨,此街改头换面,作噙水二字。
第三天,商会便直接从州府那拿到允准开设钱庄的字签,噙水街正式纳入狸州商会。
虽不知这是萧骋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单从他摆平狸州州府来看,其身后必定有什么明珰城内的大人物撑腰。
究竟是谁呢,燕羽衣百思不得其解,为避免萧骋发觉异样,拿起茶杯佯装口渴。
他连饮三杯,萧骋忽然问:“方才你想说什么。”
什么?
燕羽衣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萧骋指的是他刚刚打断他的那句。
茶杯滚烫,放在掌中正好暖手,燕羽衣沉吟片刻,正欲启齿,听萧骋又道:“不许用没什么想说的,或者是忘了的托词糊弄本王。”
男人语气轻快,可见心情不错,甚至连燕羽衣准备好的,并不高明的外交辞令也堵住了。
马车平稳前进,忽地摇晃几下,停住了。
燕羽衣在萧骋的带有催促性的目光中,将袖兜中藏了一路的蓬莱松拿出来。
他摆弄着松尖,低声道:“洲楚有个习俗,除夕得随身携带蓬莱松,以求来年健康平安。”
萧骋颔首,道:“没想到燕大人还信这个。”
“是送我的吗。”车里没别人,萧骋自然而然觉得这是送给自己的。
燕羽衣想摇头,怕萧骋误会,觉得是他要给他送吉祥,但蓬莱松是燕胜雪托燕羽衣送给萧骋的。
燕胜雪尚在给口好吃的便觉得对方是好人的年纪,家中也从未将她当继承人培养,浑身透露着令燕羽衣头疼的天真。
以至于当燕胜雪折了门前的蓬莱松,认真装进锦袋里,要燕羽衣送给萧骋的时候,燕羽衣甚至起了将严钦召回,送燕胜雪到天涯海角的冲动。
“小雪喜欢你。”
萧骋:“……噗!”
才入喉的水被喷了出来。
燕羽衣无情道:“别想太多。”
萧骋先是找帕子擦干手,而后兀地捧腹大笑,他搭着燕羽衣的肩膀,来自胸腔共鸣的笑声低沉而……
怪异。
好像听到或看到了什么极为荒唐的东西。
车厢内的氛围顿时凝滞,燕羽衣将萧骋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淡道:“你我各自都有过去,殿下若觉得可笑,那么大抵是从前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不堪用。”
燕胜雪心地善良,无论多少人在雪地里泼洒权势地位所带来的鲜血,燕胜雪也始终只是从夜空盘旋而下,悄然落地的纯净的新雪。
“我的祝福殿下觉得可笑,但燕胜雪的祝福,她真心实意地祝你长岁,这份礼不该珍而重之地收下吗。”
萧骋反问:“那么燕大人自己呢。”
燕羽衣用手轻轻拢着蓬莱松,放进萧骋掌中,垂眼说:“我不信这个。”
话音刚落,渔山在外道:“主子,远处在办鳌山,人太多车过不去,得掉头。”
西洲人虽有除夕在外游览的习惯,可鳌山却没有办在城内的惯例。燕羽衣与萧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前半步掀起车帘。
恰时狂风争先恐后涌入轿厢,掀起燕羽衣额前碎发,将入夜后的昏沉睡得烟消云散,放眼望去,百米外的鳌山烧得红了半边天,摩肩接踵的沸腾中,忽地闪过道熟悉身影。
只是那么一瞬,燕羽衣却也精准地锁定了那人的衣摆。
燕羽衣撑着车框愣怔半刻,撞破他和萧骋之间的沉寂,顾不得自己仍旧是被抓捕的钦犯,跳下马车疯狂向那道即将消弭的身形奔去。
萧骋面色骤变,立即要抓住燕羽衣,但对方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更迅捷,他被挣脱的力道冲击,车内本就弓着身体,平衡难支,跌回去的瞬间,那颗蓬莱松也被踏入脚底,碾得稀烂。
“拦住他!”萧骋怒吼。
围拢在景飏王身旁的亲卫立即一拥而上,随燕羽衣融入人群。
燕羽衣飞速在人流中穿梭,但单凭他一个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无法撼动人潮汹涌。
他像只孤舟飘荡,眼见那人的身形消失在眼前,又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由远及近,再度咫尺天涯。
他觉得他某个瞬间几乎已经能够抓住他了,那两个字呼之欲出,声音抵在喉头,理智却将其死死遏制。
整个世界的喧嚣沸腾仿佛禁锢他的镣铐,令他难以真正融入,又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从明珰城被破那日,燕羽衣便觉得自己始终活在护送太子离开皇城那刻。
“家——”
他胸膛剧烈起伏,颤抖着手想要抓住眼前唯一的那道光,那是属于燕家,不,或着说是他自己的全部依赖。
无论通往未来的步伐有多沉重,他无法接受身旁无人可携手的事实,只因家主大人说过,他说过……
他说过,他会……
“燕羽衣!”
倏地,熟悉而又陌生的男音如一道惊雷劈开意识,随之而来的还有覆盖在眼前的黑暗,以及源于肩胛,却穿越神经近乎发自心脏的痛楚。
燕羽衣闷哼一声,冷汗霎时遍布全身。
萧骋唯恐燕羽衣挣脱,左手卡着他的肩膀,右手从后向前圈住他的胸膛,确定燕羽衣没有继续向前冲的动作后,将事先准备好的面具罩在他脸上,完全遮挡他的面容。
他用大氅包裹燕羽衣,两人长久的沉默,令他们的衣料染上彼此的温度。
散落在附近的亲卫,彻底融入人流,暗中护卫他们周全。
源于鳌山的欢呼离他们那么近,燕羽衣却仍觉得寒意刺骨。
他想看看那道背影的主人的脸,是否真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朝堂内外皆传将军府如何功高震主,如何仗着洲楚皇室作威作福,燕羽衣所过之处,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为臣者的胆怯。
这些畏惧是源于他燕羽衣吗,恐怕并不是。
就像现在,失去家族依仗的燕羽衣,于人潮之中不过沧海一粟,没有人在意他如何来,又要往何处去,他的存在,甚至没有鳌山瞩目。
悬在空中的手直至酸楚都没能落下,燕羽衣眼皮微颤,眼睫触碰到面具眼眶位置,他才蓦然反应过来,他究竟在做什么极其危险的举动。
萧骋找到燕羽衣耳畔,用只有燕羽衣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最好为自己的莽撞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燕羽衣张了张嘴,心脏再次颤栗,像是有无数个小人举着小锤子,不断往最脆弱处敲击。
他腿一软,瞬间做好了颜面尽失的准备。
但萧骋没给他这个机会,随即单臂撑着他的身体,令他无需任何力气地站立。
燕羽衣缓缓回头,于昏暗中,他的侧脸被面具的阴影覆盖,鼻尖擦过萧骋持面具的手指,甚至没有真正触碰,好只是绒毛被掠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