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她的齐明明和阑川镇上的很多人一起永远留在了震中。
齐兰佝偻着腰,手里拐杖都快杵不稳了,她往右偏要倒的时候,盛京延及时扶住了她。
盛京延:“齐奶奶,小心。”
抬眼往上看,浑浊的眼,哭瞎过的眼,历经沧桑的眼看向他,她露出了释然而欣慰的笑,“沈姑娘,也结婚了,真好,真好。”
她大半截身子都埋入黄土,估摸着快要去和自己最喜爱的孙儿齐明明团聚了,真好。
“奶奶,我扶您过去。”眼泪止不住,温书搀扶着齐兰,陪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路周围出现了许多多熟悉的面孔。
何婶,谢叔,康爷爷……
他们身后都站着陌生的人,他们或组建新的家庭,或孤单一人,或留着残疾,或年老衰微。
他们对她笑,皱纹是岁月的写照,神色还留着昔日的痕迹,他们很热情,招呼着她,“沈家姑娘书书回来了,吃饭没?晚上来你何婶这儿吃。”
何婶在她小时候是卖凉虾的,八毛钱一碗,冰冰凉凉,甜丝丝的,她放学最爱去她那儿吃一碗凉虾。
谢叔,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这刻看见她,竟然伸手抹起了眼泪,“老沈的姑娘生得真好看,还找了个这么帅的丈夫,他肯定瞑目了。”
谢叔曾经和沈籍是好友,都在镇里那新开发的建筑工地里上班,他没读过什么书,只在工地里做打灰的活,勤勤恳恳,一年十二个月都埋在水泥灰里,年关时工地包工头拖欠他工资,是沈籍出面去帮他要回来的。他们关系那么铁,在温书小时候还商量过让谢叔收她做干女儿。
康爷爷敲了敲空掉的烟枪,咳了几声,嗓音苍老而迟缓,“书书,来,让爷爷看看,你奶奶生前总夸你是个好孩子,是个标致人儿。”
康爷爷年轻时追过沈奶奶,没追到,一辈子没结婚,想守着她变老,结果她红颜命薄,比她这个老头子先走了。
怅惘,遗憾,难过,悲伤,千种情绪寓于一起,都化为他们脸上的笑容,热切的,温暖的,仿佛小街长巷,落日悠长,从未远离。?
第82章红颜
◎反骨难销◎
温书和盛京延一起,被这些在昔日地震里幸存的人温暖以待。
那天晚上,那条长街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红光融融,照亮漆黑,临着街边的一处水泥院子里摆了好几张木桌,众人围成几桌一起吃晚饭。
每家人都端了不同的菜出来,何婶宰了一只鸡,谢叔把为过年留的猪脚煮了,康爷爷拿了自己珍藏酿造多年的药酒拿出来。小菜,凉菜,各种不同的菜品都从自家端出来,汇聚在那几张木桌下。
齐奶奶杵着拐杖在旁边看,看着看着眼里又掉了浑浊的泪。
谢叔借着酒劲,一个劲地灌盛京延,“书书老公,书书她老公,上次你来,我们没认出你,你真是个好人。”
“镇上那学校也多亏你资助,你是我们恩人,来,喝酒!”谢叔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温书抬头看向盛京延,灯光下,黑发短而利落,他今晚一直温和有礼,对每一个人提的问题都回答,不再惜字如金,也对他们笑,感谢他们曾经照顾他的妻子,漆黑眼眸里映照这路灯灯光,他端着酒杯,淡回,“没事,不必挂怀。”
酒杯凑近唇角,他正要去喝,手肘被温书拽住。
温书脸在灯光下带着些许红晕,她开口,“少喝点,胃不好。”
这声音被谢叔听见了,谢叔红着脸在那笑,“我们书书,心疼她老公了,不让他喝酒。”
何婶嗔骂他,“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个酒鬼一样,那么爱喝酒哦。”
“书书做得对,男人就不该让他们喝那么多酒,喝完醉醺醺的,还吐一地,臭死了。”何婶抬头看向盛京延,“不过我看这小伙子人生得好,酒品应该不差。”
咬了咬唇角,温书想抓盛京延的酒杯自己喝。
微一抬手,盛京延仰头直接把杯中酒一口喝尽,眼梢微挑,他笑笑,安慰地摸了摸温书的耳朵,“不碍事,别担心。”
温书气得拍了他一爪子,又在包里翻解酒药给他,监督他吃下去。
谢叔被他老婆揪着耳朵揪走,“你这个老一辈还骗年轻人酒喝,丢不丢脸,丢不丢脸!”
桌上的人看到这一场面都开始笑起来,洒脱又轻松。饭菜热气腾腾,周围的人不住地往温书碗里夹菜,嘱咐她,“书书,你虽然没爸妈了,但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我们这些街坊邻里就是你亲人。”
“多回来看看,老沈和你妈妈玉菱看见你们现在这样的归宿,也算能放下心了。”
“书书长大这么好看,比那明星还好看,还找了个这么爱自己的老公,这小伙子也帅,心还好,我们镇上那学校就是他出资建的。”
“你们肯定会幸福的,阿姨先祝福你们了。”
眼眶湿润,忍不住掉了眼泪,温书端起那一杯营养快线向他们回敬,“谢谢你们,谢叔,何婶,康爷爷,齐奶奶,小五,二虎……谢谢你们,这杯我敬你们。”
地震摧毁了带走了很多,可有些真情和温暖,一直留存在那儿。
不感谢伤痛,但伤痛教会我们成长。
那晚他们在那条街上聊了很久的天,有人烧了火炉出来,木炭噼里啪啦地燃着,瓜子花生磕起来,男人们围桌打扑克,小孩骑着卡通车在水泥路上嗡嗡地跑着玩儿。
人间烟火,真实而热烈地存在。
感受着这些温暖,温书低眸,轻轻握住腕骨,她想,或许伤痛可以被治愈的。
过去也可以释怀。
……
那晚,何婶给他们找了间空房居住,屋内空调不够暖,床也不是很大,但有一扇窗,透过窗能看见窗外一轮要变成整圆的月亮。
洗完澡后,盛京延穿着单衬衫,一手叠好领带放西装兜里,他走近窗边,看着温书在看着窗外的月亮发神。
弯腰伸手搂她腰,搂进自己怀里,拉了房间的灯,他们陷入黑暗里,一起往身后的床上躺,床垫很软,咔吱咔吱的响,他们陷进去。
空调的灯亮着微弱的红光,窗外月亮照耀着遥远的青山,黑夜里,一切静谧无比。
故乡的夜晚,冥冥之中,她还是回来了。原来,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躺在柔软的床上,温书感受着自己身边温热坚硬的身体,闻到独属于他的气息,心里安定下来,他轻轻叫他,“阿延。”
一只手臂如惯常般垫在她脑后,盛京延在淡淡月光下注视着她的鼻尖,他贴她耳边,呼吸轻洒,“在,老婆。”低哑一声,声线独特,好听又让人感觉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