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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脖子不承认,其实心里慌得要命,也迷茫得要命。
反而在人生最后几年暗无天日的压抑里,他学着兄长的模样尽力弥补过错。在那荆棘丛生中,却反而看见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奇怪吧,明明他活成了别人。
可又总觉得,镜中的南越王才是他真正该有的模样。
再后来,古祭塔中天玺粉碎,神枢湮灭。他看着姜郁时绝望、不甘、愤怒又醍醐灌顶的脸庞——
没用的南越小世子顾苏枋,其实才是天雍神殿算出来的真正的救世天命之人。
神殿神谕自古流传,从未有过丝毫差错。
他做到了。
他最终以血肉之躯,践行了天命。
或许是因为救世之功,顾苏枋死后灵魂不灭,亦没有轮回。
他是自愿进入黑光磷火成了玉灵的,或许只是难以割舍执念,想要亲眼见证是谁接替他的命运。只是他的魂魄受伤需要将养,虽栖身在那片黑光磷火里,却一度无人能看见他、听见他。
他却看得到周遭的一切。
南越王顾苏枋生前为寻水玺,曾去西凉拜访过一回,燕王出于礼节,还虚与委蛇地招待了他一番。只可惜对面不相识,西凉王觉得他装,他也暗暗心里嘲讽燕王人没人样、坐没坐相——
如今想想,真气得要死。
他和顾菟好歹一起长大。但凡燕王那天能把脸上的油彩擦一擦,他绝不可能认不出自己亲哥的脸!
深渊边缘,顾苏枋生硬道:“前方就是出口。”
“我此生虽亏欠你们良多,但该还的,也都尽力还了。”
“此生两清,再见。”
“……”
燕止:“多谢你。”
“不必,再见。”
燕王掌心温暖,轻轻笼起小火苗。小火苗瞬间暴跳、惊恐万分。
“你你你你干什么?你放手!我要走了!放手,我要回家。”
“……”
“苏枋,你可记得小时候初见之时?”
那年冬日,鹅毛纷飞,六岁的顾菟在红梅掩映的朱色宫墙下,第一次见到弟弟。
顾苏枋年仅四岁,粉妆玉琢很小一只,一身姜黄大袄,团子糕一样在雪地里东奔西跑。他穿的很厚,鼓囔囔的仿佛张开翅膀的小胖麻雀,袖子下面的流苏一荡一荡。
“十分的……可爱至极。”
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弟弟可爱。总觉得他平日里别扭的样子很像小猫咪,坏脾气和口是心非时亦像小猫挠人。所以顾菟将珍贵的黑光磷火分了一片给他,只为看到他可爱的笑容。
虚空边缘,顾苏枋模糊的影子终于渐渐清晰。
那是后来南越王的姿容,端庄典雅,清冷疏离。在他身后浮荡着南越宫中的雕梁画栋、玉宇琼楼,亦有古祭塔的崩裂轰塌、焦烟滚滚。
浮华尽去,往事成烟。
那些年南越王孤身蛰伏,宫中长烛泪尽。
后来北疆大雪,淹没一切。他弥留之际将黑光磷火递给洛南栀,将一切责任使命交付、交还。
犹记昔日南越女王常常听戏,台上人咿咿呀呀唱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燕止伸出手去。
过去无数次,小小的苏枋讨厌他,躲开不让他碰。
而今渺渺戏乐声中,曲终人散,金玉帷幕缓缓落下。顾苏枋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紧紧抱住了兄长,说出了当年没能说出的遗憾。
“兄长,恭贺新婚,愿你与心上人两情相印、百年好合。”
他当年离宫出走,甚至没能参加他们的喜宴。后来在南越的热热闹闹的婚礼之上欢声笑语之中,也没人看得见他、听得见他。
他终于变回了当年的少年。
从燕王肩上抬起眼,看向慕广寒。
“阿寒,当年我年少不懂事,也有很多事对不住你。如今,我将兄长托付与你,请你务必,请你务必……”
“嗯。”
“我定会一生善待他、照顾他,必不负所托。你和女王皆可安心。”
顾苏枋:“你最好是,不然我和娘亲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嗯,放心。”
那一年,兄长不在了,而娘亲亦埋首复仇不再理他。他才终于醒悟,以前的日子有多么珍贵。
人世循环。以前是兄长替他缔结婚约,替他成为大司祭,替他成亲做南越王。后来,轮到他替兄长完成天幕计划,照顾月华城主,走他未能走完的路。
顾菟做了半辈子的他。
后来,亦是他一步步变成顾菟。
那条路很难,他双手沾满鲜血,将洛州邵氏放上棋盘献祭,又亲手杀害了堂姐顾紫述、屠戮东泽半族,那些血债他将来总有一世要还。
但他守住了南越,没有辜负兄长,没有辜负娘亲,没有辜负苍生。
青灯消散。
唯余浩荡乱流,以及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阴夏寰宇。
燕止默然。
慕广寒则从背后换抱住他,慢慢把他略微僵硬的身姿转过来。
燕王依旧是寻常那样,脸上看不出什么必然的难过。慕广寒伸出手,抚了抚他狭长的眼角。
“燕止。”
“过来,我抱抱你。”
“……”
燕王难得像是温驯的动物,乖乖靠了过来。如今他们在世上的亲人,都只剩下彼此。他抱着他,紧紧相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燕止,难过的时候,其实不用憋着,你可以表现出来。”
燕王窝在他肩头,半晌摇了摇头。
慕广寒眼里闪过一丝温暖的心酸无奈,他兀自暗叹,也罢,这个人一直连痛都不会叫,自然更不会轻易承认别的心绪。但没关系,他愿意继续等,亦愿意每次都在他这样克制压抑之时,伸手去好好抱抱他。
如此总有一日,晴柔化暖,水滴石穿。
他素来最有耐心。
想着,他指尖动了动,终是忍不住倾身而下,怜惜地在怀中人的额角落下一吻。继而顺着发丝,细细密密亲了亲,一直到最喜欢的发尾。
整个过程中,燕王都异常的僵硬沉默,直到最后,他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这一声回答,像是一颗春天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绚烂的花。慕广寒心里瞬间柔软无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其实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他赶紧乘胜追击,捧起燕止的脸庞努力循循善诱,眼神包容又温和。
“喜欢的,不喜欢的,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我答应了他们会永远喜欢你,你可以放心把我当成你的依靠。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你不好。”
“燕止,很早以前,我就答应给你一个家。”
“成个承诺,从来没有变过。”
燕王喉结微动。
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最终倾身而上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