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李威还太年轻,并不知道,人一生往往只会被命运眷顾一次。
太早到来的偏爱,让他以为今后所有的美好都唾手可得。
而今三十四岁的他却只能在午夜梦回时,舔舐回忆留下的甜蜜,一遍又一遍,哪怕它已苦涩到让人心碎。
“威,我给你织了条围巾,快戴戴看!”
“威,别去玩嘛,留下教教我写作业吧,好不好?”
“哎,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告诉我呗,跟我......像不像?”
记忆中,薛灵悦的模样那么清晰,又那么遥不可及。
仔细回想起来,这辈子除了自己的父母,也就薛灵悦会曾那么温柔地关心自己。
呵!我好蠢啊,为什么没早点醒悟,为什么当初丝毫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
当初又为什么像蠢猪一样,整日沉迷徐薇琪那个臭婊子?!
错过了薛灵悦,李威觉得自己被命运诅咒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才有那么一点点回报。
反复看着手机里薛灵悦临终前发来的信息:威,对不起,我不够勇敢,活着太难了,我坚持不下去。真的好喜欢你啊,下辈子你也喜欢我,好吗?
李威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涮涮直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况且李威这种从不服输、心如钢铁一般的男人?
这么些年来,不管经受什么打击、什么失败,他都没有屈服过。
可这一刻,面对薛灵悦的逝去,他彻底崩溃了。
“小悦,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我当初成熟一点就好了,如果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勇敢一点娶你就好了!我怎么这么蠢!”
哭到再也流不出泪时,李威决然冷哼:都是那些畜生害死你的,你放心,今天我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见时间差不多了,李威再次查看桌上的文件,确认没有差错后,他把卡里的二十万块钱转到老妈的账户里。
接着,用办公室座机将销售总监喊进来。
“老大,你要出门?”
“小辉,文件我都签好了,你收好!我如果出事了,公司就由你负责!”
“老大,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了!”
李威拍了拍小辉的肩膀,刚走没两步,小辉又喊住他:
“可是,我怎么回复君临科技的人?”
“告诉他们,去他妈的合并!他们想打价格战,我们奉陪到底!想吞并我们,不可能!”
“我明白了......”
“小辉!你样样比我强,但知道为什么兄弟们更服我吗?”
“因为......你给大家开的工资高?”
李威眉头一皱:“当然不是!因为我胆子大,什么都不怕!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这公司是兄弟们用心血拼出来的!放心大胆干,别畏手畏脚的,兄弟们会支持你!”
“我懂了,嗯!”
李威三步并两步走出公司大门,临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公司——威悦科技。
这间小小的公司承载着四十多个热血青年全部的梦想。
五年来,他带着大家一路披荆斩棘、起早贪晚,现在它终于走上正轨。
却被竞争对手——君临科技觊觎,对方仗着流量优势,企图并购它。
按照这年头某些资本家的德行,一定是掌握技术后,将自己这些元老统统踹飞。
因此,公司现在的处境很不利,李威也不放心把公司交给小辉。
可是眼下有件事他必须去,否则他根本不敢在梦里面对薛灵悦!
“这一去,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来,但愿它能挺过去......”
长叹一口气,李威上了车,往县城驶去。
车刚出城进入县道,手机就响了,是曾欣茹。
她与李威是经熟人介绍认识,相处近两个多月,彼此都觉得对方还凑合,但为了结婚的事,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响了快一分钟,李威思索一番,决定跟曾欣茹坦白实情。
“喂?”
“李威!你什么意思?故意不接电话,是不是?”
“我正忙......”
那头,曾欣茹却直接出言打断:“忙忙忙,你天天忙,你到底想不想结婚?!”
“你......”
“我问你,三十万块钱的彩礼,你到底能不能拿出来?”
两番被打断话头,让李威满腹恼火,语气顿时就沉了下去:“拿不出!”
“呵,这点钱都拿不出?你把员工工资降下来不就行了?哪有给员工发一万块钱工资,自己每个月就领八千块的老板?你做慈善呀!”
李威闻言捏紧方向盘,非常想发火,可转念一想:我跟这种女人废话有意义吗?她懂什么呢?
那头曾欣茹却依然喋喋不休:
“李威,我跟你直说吧!我们不合适!你有车有房,但一个月才八千,实在太少。”
“而且,房子、车子还不是全款买的,总不能婚后我陪你一块还贷款吧?”
“的确,你长得挺帅,我挺满意,但帅又不能当饭吃,你说对吧?”
“再说,你都奔四的人了,还追求梦想,万一没成功,靠我养吗?”
“你怎么不说话?李威!”
李威被气得嗤笑出来,说实话,虽然曾欣茹一番话说得十分刻薄,但他挺能理解的。
三十大几岁的剩男剩女,也经历过风风雨雨,早就不相信爱情了,结婚也就是为了搭伙过日子。
婚后又是房贷、车贷,又要生养吞金兽,压力太大!
对方不想过得那么累,也是人之常情。
他不是在笑曾欣茹,他是在笑这可悲的世道。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世道就只讲钱钱钱!
因为没钱,他帮不了薛灵悦。
因为没钱,他追不到徐薇琪。
因为没钱,他三十几岁光棍一条,结不起婚。
因为没钱,他的事业随时会死掉。
可钱呢?
凭什么自己挣不到钱?
凭什么有人挣钱跟喝水一样简单?
自己有学历、有知识、有能力、有技术,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才挣点勉强糊口的钱!
要不是有父母帮忙,连房子、车子都买不起,一家三口连个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李威这样的人不配有钱吗?
只配当牛马、螺丝钉,一辈子默默工作到死是吧?
欠操的世道!
“李威,你说话啊!”
“你想我说什么?”
“你听我劝,想办法把你的工资提到三万,以你的地位又不难,这样我们还有可能!”
李威闻言哈哈大笑:“我不想骂你,咱们好聚好散,祝你幸福。”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犟?”
“滚滚滚!”李威忍无可忍,“有多远滚多远,老子就是犟!”
“你敢......”
不待曾欣茹骂出来,李威重哼一声,挂掉电话。
......
到了县城,李威轻车熟路地将车子驶进旧市场旁的巷子里停住。
然后穿上工装外套、戴上口罩,徒步走到五金店买了根钢管。
接着,七拐八拐地进了一间门面房。
刚进门,一个老头问:“你是?”
“老薛、小薛在吗?我是他们的亲戚!”李威操起县城方言。
老头一听,笑着努努嘴,指着旁边大包厢。
“他父子俩哪天不在才怪!”
李威微微点点头道了声谢,走近大包厢,里面八个人、两桌麻将打得热火朝天,他一眼就看见老薛。
悄悄将门关上,他走到老薛面前:“好久不见啊!”
老薛是薛灵悦的父亲,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几眼,一下没认出李威:“你是哪个,找我干嘛?”
“干嘛?干你!”
李威抄起钢管狠狠砸向他摸牌的手!
“啊!!!”老薛顿时疼得整个人蜷缩在一块,“我的手断掉啦!哎哟!”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吓愣住了。
“你是人啊?!你女儿才死几天?你就来赌?”李威逮住老薛的后脖,用钢管疯狂地砸老薛的手臂,“老子让你赌!让你赌!”
“啊呀!救命啊!”
老薛的叫声凄惨无比,拼命往桌子底下钻,他的前臂被钢管打得完全变形。
其他人见状,立马起身往外跑。
“你搞什么?!你疯啦!杀人啦!”说话的是小薛,他是薛灵悦同父异母的弟弟,才二十大几岁就染上赌瘾。
李威嘴角上扬,残忍一笑,冲过去一脚将小薛踹倒,拽起他的手,狠狠就是一钢管下去。
咔——
骨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啊!!!!”
看着小薛因极度痛苦而扭成一团的脸,李威尤为不解恨,再度抡起钢管猛砸小薛的腕骨。
“喜欢赌?戒不掉?我帮你戒!”
此刻,李威状如残暴的疯鬼,他恨不得现在就弄死这一老一小两个畜生!
当初,要不是这两个烂人跟吸血鬼一样,隔三差五地逼迫薛灵悦给钱,她本来还能安安稳稳打份工,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告诉你们,再让我晓得你们赌钱,坐完牢我就出来弄死你们!”
见差不多了,李威大口喘着粗气,赶紧收起钢管准备跑路。
他一路冲出门面房,脱掉外衣、口罩,扔进垃圾桶,快速拦住一辆出租车往城里去。
过了一个小时,出租车到了江城娱乐街。
李威走到没人的地方,拨通了吴远的电话,吴远是他从初中开始就认识的死党。
“喂?”
“怎么样?有消息吗?”李威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
“暂时没有,兄弟,你不要急。虽然你是实名举报,但没有证据,想揭发江勇他们涉黑涉毒还比较困难。”
“哦,明白,那我就去搞证据,兄弟等着立功吧!”
那头,吴远一听这话,顿时就觉得不对劲。
他太了解李威了!
自从大学毕业被徐薇琪彻底抛弃后,李威整个人逐渐变了。
后来,薛灵悦又出了车祸半身瘫痪,他更是变得越来越刚、越来越犟、戾气越来越重。
完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上班时,老板故意不发工资,他讨薪不成,就把老板门牙打掉。
创业时,供应商拿钱不发货,他求告无门,就把供应商腿打折。
经营公司时,客户拖延付款,他忍无可忍,就拎着客户私生子送到客户老婆面前。
魔幻的是,以上所有的问题,在他不讲理的操作下,最后居然都顺利解决了。
当然,李威也因此几度进宫。
难道,这小子想......
“李威!你想干嘛?你冷静点!”
李威笑了:“兄弟,你知道我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说着,挂掉电话,往酒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