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秘密不应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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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照脑中一团浆糊，尚未理清思绪，就被祝小枝推搡着坐上马车劝回了。

他匆匆回到陈府，曲折回廊灯火通明，偌大的庭院却了无人声，唯有几座假山安静伫立，仿佛梦中魔魇。

明亮的灯光映照出少年在父兄门前迟疑徘徊的身影，他逗留良久，最终还是叹息着回到自己温暖的小阁中，蜷缩进厚实的被褥里，仿佛这样就能忘记乐伶丢失孩子时凄楚的脸。

但与那夜相同的月光还是照进了他的梦，他梦见女童手里攥着糖葫芦，纯黑的眼眸死死盯住他，眼角滑落永远无法言说的泪。

陈照一生中经历无数次后悔的事，但唯独这一次的退缩，将成为他后来许多遗憾的根源。

与此同时的宣阳坊这头，祝小枝一人当先，身后缀着两名少年，竟然颇有几分大姐头的模样。

裴载只年长他们少许，虽是先生的长辈身份，却自觉收敛气势，代替陈照，完美融入了以昭阳公主马首是瞻的团队氛围。

清脆的女声打碎了夜的静谧，一只趴在树干上的秋蝉被震慑，静悄悄地退回婆娑叶影间。

“所以，先生究竟为何出现在此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裴载侧目扫一眼身旁神情呆愣的崔藏拙，轻咳一声，

“绑架哑女的案件，这不是京中第一起。但我既不从属大理寺，也无刑部任职，实在没有能力调动其余人介入，只得自行探查。”

祝小枝依然耿耿于怀他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遂顶嘴道，

“只身犯险，先生勇气可嘉。”

他却反驳，

“公主不也是？况且我多少有些武功傍身，公主却举起剑都费力，找来的帮手还都单薄瘦弱。”

天呐，回到长安后，她几乎都以为裴载已变作一尊行走的佛像，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吐槽，就和他们仍在范阳时一样。

祝小枝震惊地瞥他一眼，复又无奈抿起嘴闷闷不乐，

“本来是要认真学武的，但我找来的剑客还没开始教我，就因为一些误会辞行了，暂时没有新的师父。”

崔藏拙插嘴道，

“但殿下每日都在院内习武，并没有怠慢。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鼠辈，我比先生还小一些，俗话说得好，年轻力壮嘛。”

他虚晃了几下自己并不壮实的胳膊，又悄然跟随昭阳改换了称呼，得意看向一旁的裴载。

昭阳每日习武的消息他是从祝献之那儿得知的，恰好搬来卖弄——瞧，我知道的关于她的琐事远比你更多。

裴载却摇头，嘴上并不饶人，

“每日习武，尚且如此孱弱，公主还是多花些心思读书吧。另外，裴某不才，只是得幸奉命教导公主。你我几乎同龄，担不起崔郎君的先生。”

崔藏拙皮笑肉不笑，内心把这个老狐狸骂了八百遍，

“先生曾受邀到太学授课，虽然未授国子学，但名义上还是当得一声先生的。”

眼见二人之间气氛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剑拔弩张，祝小枝忙介入打圆场，

“好了，崔二郎你老实些，先让先生说说他调查的结果。”

“多起绑架案中，虽然实施绑架行为的匪徒并不相同，你们捉住的那个老妇却出现在每一起案件中。但她太油滑，总是在各个根据地之间流窜，不好定位具体位置，也难以抓到把柄。”

可惜这是在科技落后的古代，否则有各类手机软件的帮助，案件很快就能得到解决。祝小枝看着自己无能的联系人界面暗自叹息，又问裴载，

“所以如果要给她定罪，我们需要找到什么样的证据呢？”

“若像你们上回那样当场捉住他们，人证物证俱全，自可断责。”

“但你们虽然成功救回女童，却未能将他们当场扣押，也就失去了立即定罪的机会，成为一桩大理寺和刑部都不愿插手的悬案。毕竟哑女不会说话，他们也向来小心谨慎不留马脚。”

祝小枝气鼓鼓回嘴，

“照先生的说法，难道我不该救她？那么小的孩子，总不能放任她落在贼人手里。”

裴载默然片刻。从几次相处来看，昭阳虽然莽撞，却拥有世间罕有的绝对正直和勇气。这种品行作为当权者，将为天下万民带来安生，但作为争权者，太不懂得收敛锋芒，极易遭人构陷。

“我没有责怪公主的意思，只是希望公主将来行事更加小心谨慎。总而言之，最后一桩绑架案在此交接，此后他们再无踪迹。”

“那么先生为何又重新回到此地调查？”

“我来这，只是觉得老妇被捉住后他们必然有所忌惮，此处较为安全，或许可以仔细查一查是否有未销毁的线索。”

“先生不想被他们知道有人在追查此事，除了避免打草惊蛇，是否还因为……”

祝小枝刻意慢半步，肩与裴载平齐，悄悄窥探他神色，

“和你赶走陈照的原因一样。”

裴载勾起食指，用指节轻轻碰了下少女毛茸茸的后脑勺，

“不要无端猜测。这件事其中利害关系很复杂，连我也未必有能力制止。”

三人沉默地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院子里的几只鸡连日无人喂食，无精打采地焉巴在墙根。

祝小枝实在于心不忍，抓了一把米撒在它们跟前，牲畜虽不通人性，却眼含泪光地挪动干瘪的身躯，一啄一啄吃起米来，仿佛磕头道谢。

裴载默默看着她的动作，末了才道，

“公主不该喂食的，他们回来看见这些鸡还没饿死，恐怕会觉得奇怪。”

祝小枝拍拍手，米屑从指间撒出，

“不良人应该也来过几回了，他们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假如不良人真的来过，我不会亲自来找线索。”

祝小枝一双杏眼因惊讶瞪圆，无端生出些不好的猜测。

“你是说，连报案当夜隔得这么近，不良人也没有来吗？”

“他们在屋外瞧了几眼，就闹哄哄散了。有一些秘密不当被发现，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那，被捉住的老妪又是怎么回事？

一阵阴风刮过，吹得屋顶瓦砾“咔哒”一声轻响，祝小枝没来由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