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谁是我们的朋友

尽管近卫营首战声势浩大，斩获却很有限。战后清算，土大炮只轰死、轰晕了二十几个顺兵。

郭部最大的损失，是士兵在渡河撤退时，互相踩踏而亡，或者掉进河里淹死的。

不过端掉桥头营地、逼迫顺军砍断浮桥之后，郭升部便无法突袭西城。

西城明军腾出手来，可以前往南城和东城加强防备，或者作为预备队，随时堵窟窿。

临清城的城墙长达三十里，到处都需要人手巡防，少了一个方向的压力，自然轻松多了。

对于近卫营和义勇左右营而言，意义同样重大。

没了浮桥，郭部就没法悄无声息地发起夜袭。需要防备的方向，便只剩下临清城西的两座城门——靖西门和绥远门。

崇祯十七年，六月十六，夜。

托凌駉的福，近卫营的伙夫一下子收到两千多斤猪肉，四百多斤牛肉，食材无比充裕。

烤乳猪、红烧肉、炖牛舌等军中名菜流水般端进中军大帐，让接风宴兼庆功宴显得十分宽裕。

朱慈烺将酒菜赏赐给临清诸将，盛赞他们举旗反正的忠义，还若有似无地暗示，若追随东宫禁卫军南下，有可能获得从龙功臣的荣耀。

王、郭、薛、陈等人心领神会，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不少秘密。

比如，凌駉一直不出城迎驾，恐怕是害怕得罪南京的那位。

临清比德州更靠南，南京使者潜入山东后，绕过济宁，第一站便是这里。

使者在逗留的七八天里，曾代表福王留下不少褒奖之词。

不过，那些都是惠而不费的空话，比起封伯的江北四镇，封侯的左良玉，待遇差得太远了。

三巡过后，大家借着酒劲，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高杰？此贼算什么东西，一到江南便带兵围攻扬州，竟能封伯？

刘泽清？顺军打过来，他身为山东总兵，一箭不发便逃往淮安，竟也能封伯？

还有刘良佐，那不是大家公认的大菜鸡，他有什么才能？

还有黄得功……

好吧，黄得功是勇卫出身，确实能打。可若非投靠马士英，就凭他那点功绩，也封不上靖南伯呀。

总而言之，江北四镇都是跑跑将军，哪比得过坚守山东的临清七将。

太子一声令下，他们便率部击垮刘泽清，不在话下。当然，在进击刘泽清之前，得先收拾郭升和董学礼。

近卫营的精兵如此神勇，土大炮如此犀利，想来……几天功夫，两贼便可以全歼了。

“哪里哪里！”

朱慈烺听得哈哈大笑，又叹道：“此炮威力虽大，却极耗费火药，一轮齐射就是几百斤。城里茅厕多，这几天还劳烦诸位多刮一些地霜，熬制一些硝石……十日后，方可再战。”

众将观摩过土大炮的发射过程，事后还对着炸药包研究了半天，都知道此炮的威力，就是靠大量火药堆出来的。

此时太子有命，他们哪里会推托，便齐声答应下来。

宴毕，诸将返回城中继续坐镇，军营清静了许多。

朱慈烺拉着方以智回到案前，在一张大纸上写下“凌”、“董”、“郭”、“诸将”等几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经过一天的表演，一些情况逐渐清晰，另一些情况则更加扑朔迷离。

在他看来，临清一带看似只有明、顺两军，实则有五股势力。

自己、董学礼部、郭升部、凌駉部，还有王国栋、郭铉、薛维垣、陈必胜等几个官衔高，却郁郁不得志的明军将领。

王国栋等人的心态很好理解。

顺军来时，他们不敢弃土而逃，只好在鲁西一带兜兜转转，损耗了大半实力。

尽管他们不敢硬挡顺军兵锋，可与不战而逃的刘泽清相比，又尽忠得多了。

刘泽清可是朝廷钦命的山东总兵啊，现在人在哪里呢，在淮安。

福王给江北四镇封伯，无非是“拥立”二字而已，现在有了另外一个拥立的机会，当然不会不心动。

想到这里，朱慈烺在“诸将”二字底下，做了一个潜在盟友的记号。

同时，又在“凌駉”底下画了一个问号，在“董学礼”底下写下一个“清”字。

方以智知道“清”字代表此人已经降清，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子笃定董学礼已经接受招揽，会为千里之外的清廷卖命。

就凭危列宿的一张嘴，洪承畴的一份任命书吗？

朱慈烺看出这份疑惑，叹道：“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当前最重要的问题，不可不慎啊！”

方以智点点头，指着董学礼三个字问道：“程虎刚刚发回消息，城东营盘连绵一里有余，恐怕有万余人马。殿下为何不招降他呢？”

朱慈烺心中苦笑，他怎能告诉对方，自己有先知先觉之能。

董学礼是最早投靠满清的一批顺军将领，如果不是北上临清，他或许已赶至怀庆，向伪清河南巡抚罗绣锦投降了。

董学礼在当汉奸的数十年生涯里，一直积极卖力，最后做到了清廷的湖广提督。可见，他的投降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盘算，符合他的人生计划。

对于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否已经降清，都要按敌人来看待。

朱慈烺想了一想，答道：“董贼带三四千兵马下江南，被路振飞揍了一顿，现在居然又拥兵上万，可见营内全是壮丁。

如果他没有得到清廷许诺，敢拉起这么多人吗？你看郭升，收拢了那么多残部，营中才大约三四千人，这就是差距啊。”

方以智一想也是。

军中人多不一定厉害，但一定很耗钱粮。董学礼拉来那么多人，若不尽快找到一个靠山，近万张嘴一定把他吃穷吃垮。

南京不会接纳顺贼，董学礼的靠山似乎只剩下清廷了。

就在这时，孙二弟送完几个将军回来，恨恨道：“凌駉那厮，今天竟不出城迎接殿下，其心可诛。”

朱慈烺不置可否，命全军夜里加强防备，尤其看好靖西、绥远两座城门。

目标很明确，无论哪一方来夜袭，都要坚持到天亮。

太子的身份是一张护身符，在白天，可以抵挡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