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的传播范围确实很广,但是偏偏最初作用在人体上的反应极为温和,过程也缓慢——十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呈现出污染反应都有可能;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军和我们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比起随时到来的虫潮和外界难以控制的极端低温,很多人大概都活不到污染生效的那一天。”
秦情看着护士长拿出一套衣服递过来,白色的料子,质感轻盈又保暖,她双手接过衣服却没有立刻急着更换,而是停顿片刻后,才接着之前的话题,追问道:“……但是这个污染物的问题,可能要比虫潮和极寒冻土都要危险?”
凡妮莎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个稍显苦涩的微笑。
“先换衣服,孩子。”她温声安慰道,“你身上这套衣服用了一种特殊的材质,我们接下来要见病人的话,这种东西会催化部分污染的活性——外勤的军人可以靠这种激化反应提前预知部分危险,但是对于这里污染程度较高的病人,只会滋生出不必要的痛苦。”
秦情若有所觉:“……污染物,是活着的?”
凡妮莎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点点头,温声回答:“可以这么理解,孩子。”
“虽然是这么说……但初期也很难警惕起来,有其他更具威胁的天灾影响,就算有些人注意到了问题所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需要提前提防的。”
秦情想了想,似乎能串起来一部分细节:“因为相对而言,初期的污染还算是可以解决的范畴?”
“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凡妮莎这样说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至于解决的办法……我打个比方吧,有的时候你的身体会产生疼痛,有些可以忍受,有些无法忍受,当某些疼痛超出你的阈值时,很多人都会有一个想法:如果疼的不是这个部分就好了。”
或者是让疼痛的地方转移位置,或者是干脆不要局限在这里而是扩散开来,就像牙齿内部的神经痛总是难以忍受,但手臂被针扎几下似乎就好像还可以的样子;人们最初对污染的认知也是一样的。
只是疼痛,一些尚在忍受范围内,所以可以忽略的疼痛。
而当这种疼痛积累到一定极限时,当某些人开始认为这种污染本身也是一种不可忽略的威胁时,突然就有人发现了一件事——
这种因为污染造成的痛苦,虽然无法清除,却可以转移。
因为污染本身是“活着”的。
“……然后,人们便发现,可以舍弃的身体部位原来这么多啊。”
走在明亮干净的玻璃廊桥上,周围温度适宜,空气也清爽,护士长凡妮莎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此时听起来,却莫名让人骨子里生出了一种诡谲而骇人的冷意。
“从手指到小臂,从双脚到双腿,最后是整个的四肢,部分的内脏,直到最后,有些人提出,要不要只保留一部分的脑组织,其余全部都换成机械义体……这样不但可以避免污染造成的疼痛,应对虫潮危机时,也不必再担心自身□□的消亡。”
凡妮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身后的女孩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说:“所以我说了,本地的义肢技术在中央区也是顶尖的。”
秦情沉思片刻:“但就目前来看,这里的情况好像没有变得那么极端……?就像珊黛,虽然换了部分的机械义体,回来后也还是会选择自己的身体不是么?”
凡妮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女孩过分平静的侧脸,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还是选择掠过了这个问题:“是,没有走到那一步。”
秦情又问:“但应该不是因为污染得到控制的关系……因为珊黛依然在拼命寻找外援,那么我猜问题应该已经不再是疼痛本身,而是随着污染物的扩散影响,逐渐走到下一步了。”
如果问题太多,那么解决起来自然就要分出轻重缓急,后续的z-29没有坚持大范围使用机械义体,应该也是因为比起□□的疼痛,他们察觉到了另外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凡妮莎说:“确实如此。”
此时她们已经重新走到了住院部的一楼大厅,那里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医护人员的看管下玩耍,云楼隔着玻璃墙站在外面静静观望着,并没有进去打扰的意思。
凡妮莎看着那些孩子,目光有一瞬的恍惚,透出她温柔表象之下,那种深沉而绝望的痛苦。
“……污染是具有遗传性的。”
护士长轻声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这种污染的潜伏时间有多久吗?”
秦情动作一顿,倏地转头看向她。
十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潜伏期——
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久到他们终于窥见那片黑暗本身是一片永无尽头的深渊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小家伙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因为现在的山中城已经很难让他们自由行动了,在这里反而能让他们舒服些。平日里就跟着医护们一起,大家都很乖,没有特别任性的孩子。”
护士长没有提起这些孩子的未来,秦情也没有特意去问,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墙,几个人类小孩子的目光好奇的看了过来,看起来柔软又干净,好奇的打量着外面的陌生人。
“秦大夫要进去看看嘛?他们看我们这群老家伙估计早就腻烦了,难得有这么漂亮的姐姐愿意一起玩,估计会很开心的。”凡妮莎半开玩笑的问道,少女蹲下身子,歪着脑袋看着几个小孩蹦蹦跶跶的跑过来,也跟着蹲在她的面前,似模似样地学着她,一起歪歪头。
“……好啊。”她笑笑,又轻声感慨:“都是很可爱的孩子呢。”
大概是出生便伴随诅咒,这些在z-29区出生长大的小孩都有种异乎寻常的乖巧,比起印象中那种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这些人类幼崽的眼睛里有种毫无自觉的拘谨和小心翼翼的温顺。
他们在各自看护人的温声安慰下慢慢靠近,见走进来的陌生姐姐确实是可以直接接触的对象,这才像是稍微解除了一点警惕心,自认为隐蔽地碰了碰她的手掌和头发。
凡妮莎站在门外,眼中满是温柔的溺爱与疼惜。
小孩子要混熟起来其实很快的,没过一会,这几个刚刚还隔着距离摸摸碰碰试探分寸的幼崽,现在已经能黏在女孩的旁边,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了。
她沉浸的看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又有些不安的转头看向沉默许久的云楼,小声道:“让她在多呆一会应该没事吧……?抱歉,我一下子没想起来你们身上还有正事,如果影响的话,那我现在进去先让孩子们离开。”
“没事。”云楼温声道,“小姐看起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