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璧皱眉,微叹:“你醉了,先醒醒酒。”
谢璧示意春香将门窗皆打开。
秦婉轻声道:“别,别开窗……”
“君白哥哥,你怎么一直站在门畔,我想和你像儿时那样,共处一室,说说心里话。”
秦婉酒气熏蒸得面颊泛红:“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不知为何,谢璧脑海里瞬间浮现妻幽静苍白的侧脸,他心头一颤,倏然移开眸光,嗓音微冷:“夫人慎言,你已是张家妇,我也家中有妻。”
秦婉抬眸,眸中噙着薄薄的泪光:“是因了我是张家妇,还是因了你有了妻?”
谢璧眉心轻皱。
秦婉趁着醉意,竟哀哀哭泣道:“若因了我是张家妇,我不当就是。若是因了你已有妻,那就是人心易变,君白哥哥心中再无阿婉了。”
谢璧唇角绷直。
秦婉显然并无危险,他也并无在此处逗留的必要。
妻对东都甚是陌生,她们三个女子无人看顾,也不知此时此刻到了何处。
谢璧垂眸看着秦婉,嗓音沉沉:“夫人喝醉了,我让客栈煮碗醒酒汤来。”
他不顾秦婉阻拦,大步走出门去,又让春香去通传张家人,待张家人将秦婉带上马车,谢璧即刻离去。
一路上,笛儿和阿文都沉浸在方才的惊心动魄中,三人互相夸赞吹捧了一番,说得眉飞色舞,笑语连连。
笛儿笑道:“待会儿回家了,晚月你将此事说与你相公听,让他也钦佩你一番!”
江晚月翘起的唇角瞬间凝固。
从前,她很在意谢璧对她的看法,若是有了什么出彩之事,恨不得谢璧就在当场,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可她今日被众人赞扬,并未浮现若是他在就好了的念头,她甚至……未顾得上想起谢璧。
没想起他的这两个时辰,她找到了久违的开怀。
江晚月想着心事走进谢府,一回到家,却被明妈妈告知谢老夫人在书斋等她,江晚月换了衣衫赶过去,却见谢老夫人神色沉沉,身侧站着的明妈妈也是一脸肃然,江晚月心中一凛,规规矩矩行了儿媳之礼:“婆母安好。”
谢老夫人面色冷沉:“跪下!”
江晚月眸光微垂,依言跪下。
“金明池是什么地方,你身为高门之妇,竟以身犯险,和市井泼皮拉扯,你是要丢尽谢家的脸吗?!”
江晚月咬唇,没明白此事为何这么快就被婆母知晓了,她抬眸道:“婆母,那人是贼人,想要偷盗他人财物……儿媳看不过才据理力争,并未拉扯……”
“你是何等身份,为何要和贼人据理力争自降身份?!你……你就非要当着三教九流抛头露面是吗?金明池有不少官宦之家的妻女在,都认出了你是谢家妇!”谢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道:“方才张大人的夫人大摇大摆过来,说是特意过来夸赞你——你真当这是夸赞吗?这是在奚落谢家!”
谢家如今不比当年,谢家独子娶了船女,已成了京城高门的笑料。
她就盼着江晚月息事宁人,莫要抛头露面!
可江晚月却偏偏像是唯恐旁人取笑不够,还要凑上去助兴供旁人取乐。
“儿媳不觉有何错。”江晚月咽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平静道:“遇不平,起而助之,这也是谢家家训。儿媳出手相助,帮扶黎民,何错之有?”
“家训是说给谢家男子听的!你回房去,去抄女诫十遍!”
江晚月还未曾开口,身后却有沉沉脚步声响起。
谢璧清隽身影迎光沉稳走来,他跪在江晚月身畔道:“母亲,儿子认为晚月此举,行道助人,并无过错。她身为谢家妇,也该有此胆识气度。”
谢璧声调如染了清霜,一字一句,平冷中正。
江晚月侧眸望他,沉寂眼眸中透出一丝幽光。
随即,她又听到那温润嗓音开口道:“可母亲所说亦有道理,做人做事,不该以身犯险,身为晚辈,更不该顶撞母亲,终究是晚月性情急躁之过。抄写女诫,实属应当。”
第15章第15章
不待江晚月说话,谢璧已拉她退下。
待到了霁泉坞,室内唯有他们夫妻二人,谢璧凝视江晚月,开口道:“晚月,今日忽有事,未曾去接你们几人,听竹西说你们是坐马车到的金明池,一路上可还好?”
谢璧望着江晚月,心头浮现愧疚。
莫说谢府这等人家,就算是有头有脸的百姓,妻女出门,也甚少搭乘外头马车的。
可偏偏今日事情都赶在一起,又皆是不能耽搁的,也唯有委屈江晚月了。
“那段路不过一里之地,你位高事忙。”江晚月扯扯唇角,用尽全身力气:“东都车马甚多,无碍的。”
她曾盼望过今年春日,谢璧和她说说笑笑,一同回碧胧峡,回到她长大的地方。
她也曾盼望过和谢璧,友人一同游赏金明池,谈天说笑。
当谢璧因她出现在碧胧峡,当谢璧和从前的旧友见面,她对这门婚事,才会有强烈真切的拥有感。
可终究还是都落空了。
好像冥冥之中,上天告诉她这婚事何等缥缈如梦。
万事自有因果注定,也许很多落空的事情都暗示了,他们本是不相配的,她也不该再多去期待什么。
是她不知根底,冒然将他偷偷装在心里那么多年。
埋在心底的人,拔出来谈何容易?
谢璧沉吟:“晚月,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你在东都总要出门,合该有自己的车驾,府中正巧有宫苑送来的河间马,我已命府人打造了新马车,日后你出行也方便,还有那女诫,我帮你抄写。”
江晚月望向自己的夫君,他仍是淡泊慷慨的君子模样,似是包容了自己的过错,且甚是大度不去计较。
可自己的错,本就是他认下的。
他自然知道此番认错是委屈了自己,但无妨,他考虑周全,连补偿都已想得妥当。
想来以他的身份,屈尊代罚,已足以让自己委屈全消吧。
江晚月怔怔想,可她本不必受这委屈。
江晚月无知无觉的轻轻点头:“多谢夫君为我考虑。”
她想,若是谢璧让她一口气受尽委屈也好。
方才在婆母面前时,她的胸腔有清晰的被贯穿痛感,只要痛下去,也许……也许这痛可以帮自己做些不一样的决定。
可他偏偏又进退自如的展示温存,气度从容的为自己洒上药,让她一时不会麻木到失去痛觉,却又不会痊愈。
江晚月抬起眸,深吸口气道:“夫君不必帮我抄女诫。”
谢璧一怔,语气低沉:“晚月……”
江晚月道:“我若错了,受罚也心甘情愿,不必你假借你之手,若是无错,自然无需受罚,又何劳夫君你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