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成。
妻回来后,谢璧心中却并不觉得安稳。
莫要说旁的,就说这次大难回来,娇柔胆怯的姑娘家,总要倾诉一番自己去了何处,又是如何脱险的……
可妻清冷沉默,只字不提。
毫无解释,毫无感叹,虽说夜里妻仍和他同榻而眠,可语气和神情……皆像是对待毫不相干陌生人。
这次江晚月失而复得,倒让谢璧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每每心潮澎湃,想和妻更进一步,可妻眉眼含笑,挑不出错处,却自有将人拒于万里之外的冰霜寒意。
让他连挑起话头交心的机会都寻不到。
烛火摇曳,二人睡前,江晚月坐在镜前,缓缓取下自己的发簪。
谢璧不经意扫了一眼台面,心中一空。
之前这霁泉坞的主院皆是他一人所住,后来江晚月进来,处处添置了她的用品,梳妆台上摆着常用的簪钗耳环,还有唇脂头油。
因都是常用的物件,都是摆放在桌面上好取拿。
可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东西渐渐被收放起来,他环视一圈,才发觉整个屋子的不少角落都没了江晚月的痕迹。
谢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颤。
他心里蓦然滋生出几分慌乱,默了一瞬,终于提起那一夜:“晚月,那夜在船上,我被堵在厢房内,许久才出来。”
“待我出来时,船已沉了一半,人大多也被小舟救走了。”谢璧眉心微皱,声音低沉,似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当时……我并不晓得你还在船上……”
谢璧艰难道:“我……其实特意问过你,他们都说你已经撤下了。”
“因此我才错过救你……晚月,对不住,你应该明白当时的场景……”
谢璧终究还是主动向她解释了当晚船上之事。
这是在道歉吗?
谢璧的模样,不能说不诚恳,但她九死一生归来,可不是为了看他愧疚道歉的。
江晚月面上一直含着恬静端方的笑意,弯弯的双眸清透了然,颔首道:“我明白。”
谢璧心头一宽,点点头接着道:“我……是救了秦婉,她和我也算一同长大,特别是他的父亲,和我父亲交好多年……”
“那夜,恰好她也在河上……看在她父亲和我父亲的面子上……况且她还救过我……”谢璧低声道:“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舍了她不管不顾,你可明白我的难处?”
江晚月看向窗外寂静黝黑的夜色,远远望过去,倒像那夜深不见底的河面。
谢璧抱着秦婉的焦灼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
就连当时泡在水里的冰冷窒息感,也清晰浮于心头。
江晚月唇角轻轻扬起,眸光却冰冷沉静:“我明白。”
谢璧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就知晓,江晚月是个识大体的温婉性子,再说,他隐隐能察觉到,她心中是有他的。
两人将事情说清楚,解了江晚月的心结,他们方能再无隔阂,情分更深……
江晚月抬起低垂的眉目,望着朦胧摇曳的烛火,轻声道:“话已至此,我们还是和离吧。”
句如平地惊雷,可她语气却平静。
不是一时激愤负气,而是略带疲惫的释然淡漠。
夜色静谧,谢璧脸色变了几变,只能听得到自己忽然沉重的呼吸声。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晚月怎么可能和离?她虽从未明说,但向来是贪恋自己温存的……再说,谢家是首屈一指的清贵高门,她又怎会离开谢家……
而且方才她也说了,她理解,她明白。
那她难道不该继续当好谢府的夫人,端庄温婉,和他同进同退吗?
似是察觉到了谢璧心中所想,江晚月眼眸弯弯,笑意却未达眼底:“正因明白,才不想继续了。”
婚后一桩桩的事情,宛若轻云散去,终于让她看清高悬天际的月。
谢璧对母至孝,对身边人甚是爱护,对秦婉也是挂念顾惜的。
想来,他是个重德之人,可要真的走进他心,却又难如登天,他德厚情薄,做他的妻是蹉跎了自己。
一时两人都未曾说话,唯有灯烛燃烧的声音,衬得房内更是一片死寂。
沉默半晌,谢璧深吸口气,上前轻轻拥住了妻的肩头,语气和平常无异:“杨翰的女儿再过十几日就要办周岁礼了,我们还要一同去他府中做客。”
“听说那孩子生得冰雪聪明,才刚刚周岁就会背诗了,而且一看到人就笑。”谢璧如家常夫妻般握住江晚月的手,低声道:“有时辰我们一起去集市,看看要给她买些什么。”
江晚月垂眸,轻而坚决的挣开谢璧的怀抱。
谢璧怔怔垂手而立,低沉的语气有几分茫然失落:“晚月……”
“有些事不是避而不谈就能过去的。”江晚月背对着谢璧,语气清冷坚决:“这些时日,我还是歇在别院为好,郎君何时想清楚了,晚月随时恭候。”
谢璧僵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妻纤细的身影融入暗夜,张了张唇,却一字都发不出。
江晚月回了家,谢老夫人自是开怀的,但喜悦过后,心里却暗中敲起鼓。
按江晚月所说,当晚她已上岸,那上岸之后,究竟是去了何处?
若真的去了庄子上,为何不让人递个话过来?落水湿了衣裳,又整整两夜未归,对身在京城高门的女眷而言,无疑于失节。
若江晚月此事瞒得严丝合缝倒好,可偏偏在寻江晚月时,已有不少人知晓此事。
江晚月一回来,旁人明面上不说什么,其实私下里已是议论纷纷。
谢老夫人心情沉重,她不愿让儿子因此事成为京城的笑话。
谢老夫人深思熟虑,决定和江晚月将当面聊聊此事:“晚月,你那夜真的直接就去咱们庄子上了?”
江晚月点头。
“你……路上一个人都未曾瞧见?”谢老夫人攥紧帕子,试探道:“你当时为何不遣人送信给家中,你也不怕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
江晚月听到此处,淡淡笑了:“母亲是怕我身为谢家妇,彻夜未归,坏了名声吧。”
谢老夫人笑容僵在脸上。
“事已如此,我夜不归府也是实情,可我当时也想和您一同回来啊——舟少人多,晚月又能如何?”江晚月含着淡然的笑意,话锋一转道:“我死里逃生已是不易,难道还要一遍遍的给那些人讲起那夜吗,再说即便我自揭伤疤,也不一定能堵住旁人的嘴吧。”
“悠悠众口,堵不住的。”江晚月淡然道:“所以还是和离吧。”
谢老夫人一怔,手中的茶碗差点摔在地上。
“什……你说什么?”
“母亲,事已至此,郎君和我,还是和离为好。”江晚月唇角的笑意始终未变,语气平静道:“如此我也不必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