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道:“但北戎骑兵来的时候,就是谢大人带着军士守城,谢大人那研磨写字的手,却能拉得开弓,站在城墙上,直接射中了一个北戎人,士气大振。”
老伯讲得神采奕奕,但周遭听的民众一听到首辅儿子,芝兰玉树等,便下意识的皱皱眉:“夸张了吧,这些京城的权贵子弟能有何才学,倒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哈哈哈他一个文人,能拉得开弓吗?还射中北戎兵士,怎么可能……”
“这位小谢大人,一听便是金玉其外,若说写两篇文章我还信,抗戎?!我看算了吧……”
“这些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说不定看到北戎人就吓得屁滚尿流逃出京城了,怎么可能领兵对战……”
竹西听了他们的三言两语,面色涨红,恨不得上前理论,转眼去看谢璧,只见郎君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正在此时,一道清冷温柔的声线响起:“君子有六艺,这位谢大人会射箭有何稀奇?谢大人十四岁时曾写下“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的诗句,十五岁时在京中射柳位列第一,还曾在军中历练过两年,协助关将军击退过北戎骑兵,显然是气魄雄伟,射艺精湛之人,如此国之栋梁,为何不能抗战北戎?诸位诋毁我朝抗戎官员,岂不是自毁长城,助长北戎气焰?”
她的语气轻柔平稳,娓娓道来,却自有一番铿锵之力。
众人被江晚月所救,心中对她皆甚是敬重,再说此番话情切意真,让人不由汗颜,方才出言不逊那几人,都自认失言。
隔着人群,谢璧定定望向江晚月的身影。
明明早已和离,她却仍愿意在旁人面前维护他……
他从小习射,十五在京中射柳第一,包括那句诗,谢璧都确定,并未向江晚月提起过。
谢璧侧眸,望着窗外江涛翻涌的水面,心中思绪一时翻涌起伏。
从前他名满京都,众人夸他赞他,倒并无所觉,如今孑然飘零,听到从前的妻如此维护,却忽然感伤难言。
船身忽然又是一阵摇晃,此处礁石众多,北戎又不断逼近,附近的官兵也派了人来,让客船就地分成小快船,沿狭窄河道速速进潭。
船上一时人心惶惶。
江晚月命人将船靠堤停靠,每个客船的底层船舱都有八个小而窄的快蓬船,每个蓬船约莫能坐十几人,江晚月组织着众人按顺序上船,每个船上派了一名船夫,百姓感激得热泪盈眶,连声喊着菩萨,又问江晚月为何不一同逃难,江晚月笑着安抚百姓道:“我们还要去接几个人,待事情办完也会去潭州,我们后会有期……”
百姓叮咛嘱咐:“姑娘,定然要小心啊,这年头不太平,还是先回家吧……”
江晚月笑着应下:“我从小在此地长大,对水路熟悉,不必挂心我,我定会小心。”
众人不舍的登船离开,谢璧带着斗笠排队下船,恰好听到这番对话,眸光微顿。
北戎步步紧逼,大船不可久留。
江晚月为何不和众人一起撤退到小船,倒只留下几个人和一个快船?
听她的语气,倒似有什么要紧事要做,但眼下这个时机,能有何事比逃命更重要?
谢璧本可以拉低帽檐,低调的和众人一起坐船去潭州,但江晚月的那几句话,却让他心神不宁。
她不急着归潭,究竟还打算要做何事?
他本不打算在船上和妻碰面,既已和离,尘埃落定,两人也该各有前路,再说,如今他狼狈逃难,孑然一身,也实在不是相逢的好时机。
但恰逢乱世,就算是萍水相逢,帮过他的路人,他也不能就此离去,袖手旁观。
更何况,她还是他从前的妻。
谢璧未曾下船,和竹西二人躲在船板后,目睹众人都上了小船。
江晚月望着众人远去的船只,轻叹道:“这次没了后顾之忧,我们便能好好去找那几个人的下落了。”
一旁的船员忧心忡忡:“倘若是找不到这几个人的下落呢。”
江晚月的声音隐隐响起:“这些都是朝廷重臣,抗戎主力,裴大人再三嘱咐过,定要找寻他们的踪迹,他们一路入蜀,既然陆上驿站没寻到人,那八成是走的水路,我们顺着河道码头寻一下,若是真的没有,那也只能先回潭州。”
“可我们没见过他们,只能靠着画像来寻,若是能有个熟悉朝廷官员的人,也能好找许多。”
谢璧微微蹙眉。
原来她是在寻人,还是在寻和朝廷有关的人。
一别几月,谢璧只觉得眼前果断决然的江晚月甚是陌生,和记忆里垂眸温婉,浅笑内敛的妻判若两人。
明明前几个月她还在谢家内宅温婉浅笑,如今却商议着怎么救朝廷大员!?
谢璧正侧身倚在船舱思索,江晚月身侧有一船员看到了竹西影影绰绰的衣角,眼眸一亮,对着几人径直笑道:“此人之前曾经偶然和我提起,说是他主人在朝廷做了几年官,说不定他主人能帮到我们。”
站在竹西身侧的谢璧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江晚月等人已走了过来,下一瞬,谢璧恰好抬眸,毫无预兆,二人目光碰到一处,周遭氛围登时凝滞。
第35章第35章
谢璧和江晚月眸光乍然相接,一时皆如石化,唯余江风簌簌。
船员也发觉异常,有几分面面相觑。江晚月面上的愕然过后,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谢璧凝眸她片刻,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晚月缓缓握紧袖中指尖,随谢璧走到甲板上。
谢璧忍不住看向江晚月,湛湛江风吹起她的衣裙,碧水澄澈,衬得眉眼愈发出尘秀丽。
她离京后……应当过得不错。
谢璧移开眼眸,凝望船身划过的碧水涟漪,半晌方涩然道:“一别几月,未曾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你,这次遇难,多谢你搭救。”
江晚月摇头,声线平稳:“无妨,战时纷乱,人人自顾不暇,我也是地处偏僻才侥幸逃过一劫,既有余力,就顺手帮扶,来往江上舟中的,每日都有千余人,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谢璧眸光微沉。
她是体恤的,察觉出他逃难的尴尬狼狈,云淡风轻的为他疏导。
她也是疏离的,只道他是千人中的其一,不着痕迹的淡化他们的交集。
谢璧转眸,望向江晚月道:“既知是乱世,为何还不归家,反而要留在此地?”
这话若是出于家人亲友之口,也是惦念关怀,但二人如今已是陌路,这番言行实在是有些逾矩。江晚月却面色未变,淡淡道:“听闻大人在京城时,不也是孤守内城?人各有道,心中无悔便是了。”
谢璧被她说得怔住,沉思良久。
江晚月顺江而下,在各个码头都仔细下船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