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进了院子,方才慢慢回房。
往日独来独往的倩影,如今被护得严严实实,唯剩裙摆隐约看见。
竹西看谢璧似有心事,忙道:“郎君别难受,如今夫人是朝廷下旨嘉奖的人,裴大人论公也该保护,郎君莫要不悦……”
谢璧笑了一声:“乱世艰难,如今有人护着她,自然是好事,我又怎会不悦?还有——以后称呼上要注意。”
竹西眼珠转了转,答了声是。
郎君嘴上说得好听,但面色上的失落却是遮不住的。
半晌,忽听谢璧问道:“我从前常用的袖箭,似在箱子里,你去找找看。”
竹西一怔,忙飞速找来袖箭,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郎君找这袖箭,是为了夫人……哦不,为了江姑娘。
夜深月升,谢璧拿出袖箭,在月光下重温基础手法,也练习回旋等复杂技艺,谢璧久不用袖箭,倒是有几分生疏,如今肩上的伤未曾彻底痊愈,动作偶尔牵动臂膀,带来沉沉的痛意。
可他始终未曾停下。
他要加急练习,才能早日去教江晚月灵活运用,挥洒自保。
练了大约一个时辰后,谢璧收起袖箭,眉眼低垂,在月光下愈发显得清隽出尘。
于谢璧个人而言,他并不愿出门被人簇拥保护,尤其是这些人还是旁人派来的,这虽是保护,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置于另一人的目光之中。
况且,江晚月并不是深闺娇女,她如展翅稚鸟,翱翔天际,又怎会时时刻刻被护在旁人的羽翼下?
她……应该和他一样,喜欢独来独往,认真做事。
谢璧望着袖箭,唇上漾出淡淡的笑意。
这次重逢,他莫名觉得,江晚月身上的某种气场,和自己有隐约的相似。
他想让她有能力自保,也有底气更自在的做事。
第40章第40章
谢璧这些时日,勘测了潭州的水利,用潭州为例,图文并茂,万字上书,以潭州大捷中的感悟为引,提出在潭州,江西等长江南岸之地,可依托池塘、湖泊布置防线,或湖塘相连,或筑堤蓄水,通过疏通河道,既能灌溉民田,也能抗战阻敌。
总之,在南方构筑由陷坑、水田、沟渠等组成的综合防御林,既能抗战,也能富民。
万字书上述后震惊朝野,众人将之称为富民抗戎战术,采取此战术,和水利工程,收取赋税等息息相关,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
少帝看罢,立刻宣召谢璧进京。
谢璧身携虎符进京,将虎符完璧归赵后,和少帝交谈甚久。
谢璧多次请求皇帝将他外放潭州,少帝却有几分犹豫:“你提出的抗戎战术,甚是可行,但你是朕之肱骨,实在不忍你离朕太远,况且前线危险,若是北戎再对潭州有所企图,岂非将你置于险地?”
谢璧拱手道:“多谢陛下对臣的抬爱呵护,但如今臣的奏疏设想还只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各地的官员都要实地考察,臣在潭州,一则可做表率,二则也能补充潭州地图,多番考量,才能真的在日后以此战术迎击北戎。”
“潭州如今是前线,可它本该是我朝腹地,臣愿驻守潭州,驱逐北戎,早日光复东都。”
少帝思索良久,缓缓道:“好!你有报国之心,更有乱世立国之能,朕相信你在潭州,会比在朕身边更有用武之地,朕这就下旨,封你为户部右侍郎兼都御史,巡抚湖南、江西。”
这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谢璧二十出头,担此大任,甚是惶恐,谢璧跪地道:“谢陛下厚爱,但两省民生赋税,臣并不知悉,此等高位,臣实在惶恐,臣只愿为一方小吏,走访勘察,以报朝廷。”
少帝却执意道:“你有报国之心,朝廷也有提拔以心,你是国士,本该居于庙堂之高,至于民生等事,您可按自己心意了解,只要抱着爱民仁心,定能造福一方,不必推辞了。”
谢璧心中感慨万千,叩谢道:“臣谨记陛下之言。”
加封谢璧的奏折一出来,登时在朝廷中激起千层浪,大家心里也知晓,谢璧这封奏疏可以说是切中要害,毕竟水军正是北戎人的弱项,若是以此为基,也许是以后战事的转机,若朝廷大员都偏安于蜀地,渐渐没了斗志,怕是真的要放弃长江以北的大好河山。
但以何相,蔡冲为中心的朝廷官员,都不愿谢璧外放成为封疆大吏。
他们纷纷仗义执言,情真意切。
“陛下,如今划长江为界,两厢安好,我朝兵力不足,财力不够,如何能抗击北戎?还是要休养生息,徐徐图之为佳!”
“陛下,谢大人是主战派主力,如今他和关将军齐聚在潭州,北戎一看便知晓我朝在前线备战,更是会落下口实,也许会激怒他们南侵。”
“陛下,谢大人所说之法因地制宜,定会涉及大量民众的迁徙转移,自古流民易乱,如今时节,朝廷是万万经不起啊……”
“陛下,谢大人上书所言战术,太过新奇,事涉战事,更要慎重,还是从长计议吧……”
少帝高坐龙椅,看着下头形形色色的官员议论纷纷,冷笑道:“先帝在时,对开战难道不慎重吗?
“朝廷一直避免战事,但结果呢?!北戎占领东都,我们偏安至此!难道这几月前的前车之鉴诸位已忘了吗?”
少帝面色铁青:“祖宗基业在东都,我们又怎能苟且偷安?你们不少人的妻儿老小都在东都,你们又怎忍心言两厢安好?”
少帝一甩袍袖:“北戎贪得无厌,掠夺不会停止,唯有出兵震慑,狠狠拔去这头狼的獠牙,才是破局之法。”
谢老夫人已经在锦河畔置办了宅子,知晓儿子要离开蜀地,心里万分不舍:“阿璧,如今这乱世,一家人相互有个照应不好吗?你为何非要去潭州,我如今年纪大了,是真的离不了儿子你啊。”
“母亲。”谢璧好言安抚道:“这都是暂时之计,待到收复国土,我们回到东都,一家也能团圆了。”
谢老夫人知晓不管自己如何劝说,儿子也不会改变注意,不由长叹一声道:“也罢,你有你的志向,我也不再拦你,但雪影你必须带走,你如今身边只有一个竹西,平日里连个知冷知热,洗衣扫屋的人都没有,娘实在放心不下啊。”
雪影已经哭着道:“郎君,就让雪影跟着您吧,您从小就未曾吃过苦,如今一人在那穷乡僻野怎么成呢,奴婢跟着您,哪怕给郎君整理衣衫,洒扫庭院,也是安心的……”
谢璧不由皱皱眉,潭州在从前的他看来,确是穷乡僻野,但如今听到旁人说这四个字,心里却不太舒服:“那么多人都能在潭州活得好好的,我为何不可?我如今无衣衫可理,也无庭院可洒扫,你如今实在不适合和我一道去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