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这形如挖耳勺的小玩意儿还如此精致,一时不止说什么好。
倒是谢璧上前解围道:“你就别难为他了,这地方吃穿用度不比京城,委屈你了——我看箱子里有个没用过的玉杯壶,索性拿了去,给你打几个头面。”
雪影行礼道谢,面上有几分不自在:“是我矫情,让郎君为我费心了。”
谢璧念在她因了自己在此地磨砺,摇头道:“这地方荒僻,你是个熏香散麝的闺阁灵窍人,就该拿玉来衬,若是那竹匕划伤了你,岂不是它的罪过?”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堆金积玉养出挑剔精雅的脾性,谢璧如今想着抗戎,对所吃所用自是不讲究的,但他不能勉强身边亲近之人。
他也愿意给身边人体面尊重,尽可能不让她委屈。
谢璧到潭州时,上至秦凌,下至小吏,都在官署衙门前迎接。
众人都晓得他年纪轻轻如今官至巡抚,想来前途无量。
秦凌笑着走上前道:“谢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命下官去做。”
谢璧毕竟是晚辈,从前也常去秦府,谦和的对秦凌道:“大人在潭州多年,我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多向您讨教。”
秦凌连连点头应是,望着谢璧也心底甚是感叹,女儿和他一路长起来的青梅竹马,若是没有所谓那桩婚约,再加上圣上的忌惮,想必如今早已是和和美美的夫妻。
自己有个谦和清俊,身为封疆大吏的女婿,又是何等荣耀。
寒暄半晌,秦凌试探着问起谢璧之后的规划,谢璧沉吟道:“我打算先沿着支流去附近镇子村子看看,再做下一步计划。”
秦凌一惊:“那大人不在潭州久居吗?”
谢璧笑道:“还是先将潭州临近的地方熟悉熟悉,纵观全局吧。”
“也好,只是大人要去何处,可否明确示下,毕竟潭州周遭都是山林水道,我们也要保障您的安全。”
秦凌思绪飞速旋转,湖南省内离潭州最近的便是永州,谢璧八成会去此处,但永州下头又有很多个县镇,不晓得谢璧究竟要去哪一个。
他不愿谢璧微服出访,唯恐怕有些不长眼的百姓说些什么不知轻重的话,上达天听。
谢璧却并未直面回答,只淡淡笑道:“再看吧。”
谢璧明显是不愿再提的样子,秦凌动了动唇,不好再追问。
送走了官衙中人,谢璧不由望向江宅的方向。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袖箭防身,想着早给了她也更放心,沉吟半晌,拿上自己少年时用的袖箭,走去江晚月所在的院落。
这些时日他常常练习,对袖箭已甚是熟悉,已是打定主意送与江晚月。
但真的走到院前,谢璧脚步又渐渐迟缓。
说起来,她遇刺的事情已过去了几日,他不请自来,旧事重提,还特意给她自己从前用过的袖箭,会不会……有几分失礼唐突?
谢璧在院门前缓缓踱步,正在犹移如何寻个契机之际,没曾想秋璃恰好出来,二人撞见,皆是一怔。
谢璧面色平静:“江姑娘在院子里吗?”
秋璃怔了怔:“姑娘……在院子里呢,大人是来找姑娘的?”
谢璧点头,他毕竟是秋璃从前的主子,如今又是巡抚之尊,来到了门前,秋璃不好不让进门,只得让谢璧进院等着,她进门告知江晚月。
明澄的秋光下帘子轻动,江晚月一身布裙,缓缓走下院内台阶,谢璧只觉一颗心被抓了起来,悬在半空之中,他不知不觉也站了起来,朝她走去。
江晚月停下脚步,对谢璧福身行礼:“民女参见大人。”
她双手交叠,深深俯首屈膝,一丝不苟的模样满是恭敬和疏离。
谢璧神情一顿,停下脚步,默然道:“起身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江晚月垂着头,声音冷冽,字字清晰:“大人贵为两省巡抚,民女只是乡野女子,岂能乱了规矩,对大人不敬?不知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要事?”
谢璧眸光微顿,日光洒在江晚月莹润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明亮柔软的光晕,曾几何时,她就是这般站在自己面前,柔声叫夫君。
可如今,她语气疏离神色平静,竟似全然不识。
她始终疏离的态度让人心头生涩刺痛,谢璧终究没忍住,笑道:“对旁人,我是巡抚大人不假,但于你而言,却不止这一层渊源,旁的不说,我这个巡抚大人的命还是你救下的呢……”
谢璧拿出袖箭,稍稍演示,袖箭宛若细蛇,迅疾而出,攻势凌厉,谢璧收箭于袖,一双深眸望着江晚月笑道:“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你靠旁人护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是我少年时常玩耍的袖箭,操作简便易于携带,你拿着,可做防身之用。”
江晚月没收谢璧递过来的袖箭,垂眸道:“大人担心民女安危,民女甚是感激,但劳大人如此惦记,民女实在惶恐。”
只是给她袖箭,竟能让她说出惶恐之语。
即便不是夫妻,他们也至少该是故友,又何至于此。
谢璧凝视她片刻,开口道:“我们……终究夫妻一场,就算已是今日局面,也不必刻意疏远,我送你袖箭,实是担忧你安危,毕竟抛却从前的事不提,你是朝廷嘉奖的奇女子,百姓心中的江小菩萨,你在我境内,我身为巡抚,自要保证你安全。”
这话说得甚是堂堂正正,江晚月若再推辞,反是欲盖弥彰。
江晚月接过袖箭道:“此物小巧实用,不过这是大人的私物,我拿着实在不妥。大人可将袖箭留下,民女这些时日会遣人打造一个类似的,再将此袖箭还给大人。”
“随你。”谢璧负手,望着院中的槐树低声道:“一个袖箭罢了,晚月,我们之间,真要如此泾渭分明吗?”
“大人,晚月和大人前情已断,本就是陌路之人。”江晚月抬眸,和谢璧对视,眸光澄澈明亮:“如此,对大人日后的妻子,也更公平。”
江晚月能察觉到,再次重逢,谢璧对她甚多照拂。
也许是对她有愧,也许因了他在乱世中的担当,也许是因了她也算救了他一遭……
但这些缘由都不重要,自己并不愿再和谢璧有任何牵扯,以后谢璧会有新的妻,她这个前妻,就该只存在于过往之中。
她嫁去谢家,已经受过了秦婉的苦楚。
她不愿世上再有一个女子,因她在这段错误的姻缘受委屈。
钝痛浮现心头,她的话,让他胸口发闷。
她平静地和他重逢,又一脸平静地婉拒他的接近关怀,甚至连说到他日后的娶妻,都是极为沉静的。
他的欣喜,悸动,怅惘,牵念……似乎都和她再无关系。
一刹那,谢璧有种如梦初醒的恍然。
明明他娶妻还像是昨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