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道了句:“姻缘天定,也并非是勉强可得。”谢璧举起面前的酒杯,对江晚月道:“江姑娘蕙质兰心,坚韧从容,愿姑娘无论婚嫁与否,都遵从己心,得享快意。”
谢璧面上始终挂着温和妥帖的笑意。
宛若他们只是陌生人。
似乎这样笑着,就能骗了众人,也能骗了自己。
谢璧抬袖饮尽杯中酒,江晚月在嘈嘈杂杂的人群里听了这番话,心里莫名一轻。
想来,谢璧也早已放下了他们的过往吧。
以后,他们或多或少,大约会有谋面来往,如此也免了尴尬。
江晚月微微含笑,也饮下了杯中的残酒。
乡亲们火眼金睛,立刻发现了不寻常:“巡……巡抚大人?您认得江姑娘的?”
谢璧在众人中望向江晚月,缓缓笑道:“我当时从京城逃离,在江上,是她救了我。”
“哎哟,你怎么还问大人怎么认得?”刘妈又是一脸无语:“你不记得当时,谢大人来碧胧峡,多少人围观求字吗?”
“当时晚月也去了,见了谢公子,谢公子还给她写了个福字呢——自然是那时就认识了的!”
那人努力思索半晌,露出恍然的神色:“你一说我才想起,确有此事,当时还有不少店家去,想讨大人的字当做牌匾,晚月当时也领了字!”
周围邻居也渐渐想起了这档子事儿,纷纷笑着调侃江晚月:“你当时不是很稀罕他的字,什么叫丹阁体的,记得都不舍得贴出来,如今你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那字还不是有的是……”
又有人笑着去对谢璧道:“大人,既然您说我们晚月是您的救命恩人,她又喜欢您的字儿,那您就给救命恩人多写几个字……”
江晚月笑了,苍白的侧脸宛若莹润璞玉:“你大人如今是巡抚,日理万机,哪儿有时辰写字?”
“再说我也非从前,说句不怕大人恼的话,那福字,我都不晓得扔到哪儿去了。”
众人都笑起来,再不提此事。
谢璧在众人的笑语声中,望向江晚月,心头蓦然涌起酸涩锐利的痛。
院子里的说笑声渐渐远去,过往的一幕幕极为清晰的闪回在脑海中。
“我喜欢福字,曾有人给我写过一张福,写得极好……”
“福字纹的衣裳怎么会俗气呢?有人就是能把福字写得雅致飘逸,你只是没见过罢了。”
“……”
原来她所说的那个人是他。
原来他们早已见过,只是那次见面,被她深深记住,却被他轻易忘却。
谢璧心头大震,不由抬眸看向江晚月。
她的神情纯粹盈澈,如山间清冽碧水,没有羞窘,亦没有着急澄清。
就好像那些往事早已是山中风,云间月,遥不可追,和如今的她并无任何关系。
偏偏乡亲们仍喋喋不休,紧追不放:“不管怎么说,身逢乱世还是找个男子成家为好,这赵举人也是个读书人,而且还会吹笛,晚月你当初不是也总吹竹笛吗,喜好也是相配的。”
谢璧一怔,他倒是从未见过江晚月吹笛,也并不知晓她会吹竹笛。
阿文笑道:“对啊晚月,你之前也不知为何,突然喜欢上了笛子,还自己去做了支竹笛,每日只吹一首曲子,去了京城才知晓那叫什么曲子来着,名字我忘了,总之是和月亮有关……”
谢璧攥紧手中的茶杯,心口慢慢紧缩。
他听到江晚月淡淡笑道:“从前的事你们倒记得请,我都不记得了……”
那些事情她不记得了,他却越想越明白。
在京城权贵圈子年深日久,会觉得人人都是驱利而来,因势而聚。
久远的婚约,远方小镇上的妻……
他当时听闻这消息,只冷漠想着,她定然是看谢家位重权高,才不惜路遥,非要贴上来。
他忘了,这个世上也会有暗中心动,会有不辞千里……
可惜,她暗中把他放在心上时,他却一无所知。
谢璧在江晚月离席间隙快步跟上来,日光浅浅落在她的背影上,却刺得他双目生涩。
江晚月听到脚步,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谢璧竟跟了过来,她并未诧异,只平静行礼道:“大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任何问题,也看不出丝毫情意。
谢璧怔忡望着她,压下心头酸涩快走几步上前道:“晚月……他们说的福,是我曾给你写下的福字……对吗?”
“你……你听到了我吹的笛声,才想去学笛,是吗?”
谢璧眼眸沉沉落在江晚月身上,轻声道:“你……是因为早已心中有我,才进京成婚的,是吗?
第43章第43章
谢璧情绪翻涌,深深凝望江晚月。
江晚月在秋日澄澈的日光下颔首,侧眸答道:“确是如此。”
她站在他面前,眉眼娴静,坦荡而淡然的承认了那场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
谢璧心头渗出的酸涩缓缓上浮,哽在喉间,他紧紧握拳,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强烈冲动。
原来江晚月早已在暗中喜欢他许久了。
她那时也不过才十三岁,怀揣甜蜜又沉重的秘密,孤身进京,去迎接未知的一切……
他们好像真的极有缘分,否则上天则会突然成全她的心愿?
他们又好像有缘无分,否则他又怎会始终茫然无知,连她的心动都未曾来得及回应……
往事不可追。
可谢璧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禁不住一遍一遍的想,如果新婚之时,他对她能更爱重几分,是否一切都会和此时不同?
江晚月不着痕迹退后两步,在谢璧灼热的眸光中轻轻侧了脸:“大人,从前之事已宛若前世,追问因果也并无用处,大人生性淡泊,想来也不会执意于从前。”
谢璧微微怔忡。
是啊,事已至此,追问因果又有何用。
就如同东都沦陷,沦陷之前也有无数选择和机缘,可最终,事情只会有一个结果。
如此看来,一切都若命中注定。
可他又偏偏遇到她,是否……是否如今也仍身在缘法之中,一切都还未曾尘埃落定。
谢璧心头盛满怅然的热意,他想知道他们最终的结局,又怕……此刻已是终局。
江晚月仍然轻轻弯起唇角,很明丽,也很疏离,身侧藤萝随风而起,如一场朦胧的梦境。
谢璧不敢再看江晚月的笑意。
那样的笑意,那样的语气,都平静得如同局外人在旁观。
谢璧本也觉得,自己也已放下。
毕竟只是一场短暂的婚后时光,他未出恶声,且对她尽力帮扶,早已尽到了丈夫之责。
若论责,他已自问,了无愧悔。
可他为何,又有愧有悔?
这份情绪甚是隐秘,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