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这位前夫。
他的才情,他的担当,都让她极为赞赏钦佩。
她对他已无男女之情,这份欣赏之心,反而更是纯粹。
谢璧待人,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悲悯,也有恰到好处的疏离。
他们本该是同一种人。
他们可以做同僚,可以做知己,唯独不必做夫妻。
谢璧凝视江晚月,她的眉眼间都是坦荡。
她并不会刻意拒绝他的帮扶,也用恰当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他们似乎,真的成了一对儿互相欣赏的官民,可他……是否配得上这份坦荡?
两人相隔甚远,浅浅聊了几句,江晚月便出言告辞。
谢璧动了动唇。
在东都时,但凡自己身子不适,她温软的身体会紧紧贴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眸满是忐忑紧张,怕他夜里高热,小手还时不时探他额头……
他此刻,浑浑噩噩,脑袋发沉,想来已经热起来了。
可她柔软微凉的掌心,再也不会覆在自己额上了……
谢璧心头一阵酸涩的悲凉,可他也晓得自己没有理由再留下她,谢璧站在廊檐下目视江晚月身影远去,待到那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怔怔收回眸光。
她走了。
她是自己从前的妻,可他如今才发觉,她的背影,竟然甚是陌生……
从前的自己,从来没目送过她的背影。
他不知晓她的背影竟如此纤细单薄,连肩头都是笔直孱弱的曲线。
这样的她,本该被人呵护爱惜。
崔漾这次来潭州,一是为了送竹看看好友,二也是奉朝廷之命,去看望在江陵前线附近的关越军队。
东都落入北戎手中,关越驻军在东都以北的江陵地带,和北戎虎视眈眈,虽也偶有摩擦,但互有胜负,谁都未曾占到便宜。
谢璧问道:“朝廷对关将军是何态度?”
崔漾苦笑:“朝廷外是何相,内是蔡公公,你离朝廷才几日,就忘了那些人的心性了吗?朝廷对关将军很是忌惮。”
谢璧道:“如今继位的是少帝,我知晓陛下脾性,他在东宫时便立意革新,荡清弊政,朝廷总该有新气象的。”
“如今南迁,人心稳定后才能谈其他,陛下再不喜何相,还不是用了他?毕竟从你父亲卸任,这么多年都是他一手遮天,朝廷官员都是他的私党,如今少帝也要拉拢他。”崔漾对朝局看得很深:“再说逃难路上,陛下和高官仰仗军队,自然巴不得将强兵勇,但如今嘛……南北割据,一时倒也打不起来,北戎和关将军一来一回几次交手,出银子的是朝廷,倒是扩充了关将军的军队,虽说这军队也归朝廷管辖,但陛下心底总是不舒服。”
谢璧默了默:“朝廷的心思,还是别让关将军知道,朝廷也该多几个专心做事之人,若方便帮衬,你也不妨护他几句。”
崔漾点头,朝廷中精研人心的官员不少,可认真为朝廷做事的,却寥寥无几。【看小说公众号:这本小说也太好看了】
他和谢璧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知道关越的脾性,自然是想保他的。
崔漾翻身上马,所言之事却和朝廷无关:“雪影也跟了你多年,你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谢璧未曾想到他问这个,挑眉道:“这有何好说——她是个谨慎体贴的,过几年大了或放出去,或找个管事的撮合,看她心思吧。”
崔漾在马背上沉吟徘徊,久久未曾离去:“我来之前,你母亲还特意叫住我,想让我撮合你和雪影,她跟了你多年,姿容气度都能看的过眼,当个侍妾,还是成的,毕竟你在这等地方,又能遇到什么姿色?都是些粗俗鄙陋之人,我看雪影在碧胧峡,是最出挑最和你相配的。”
谁知谢璧眸色一沉,竟罕见和好友起了争执:“你见过几个碧胧峡人?就因他们长在山里,就要被崔大公子当成粗俗鄙夷之人?山野清旷,多的是奇女逸士,为何就不能和我相配?”
崔漾哈哈大笑,望着谢璧半晌,忽然道:“你如此袒护碧胧峡,简直要把这地方夸的天上好地上无,莫不是看上了小家碧玉?”
第51章第51章
谢璧皱眉,立刻否道:“我如今并无这等心思。”
崔漾笑道:“口口声声说没心思,倒愈发欲盖弥彰了。我问你,你为何一直逗留在碧胧峡。”
谢璧倒没解释太多,只简短道:“我是留是走,皆是为了朝廷。”
崔漾想了想,又问道:“当时安王所说的婚事,你为何不对她提起?”
谢璧面不改色,摇头道:“她不适宜再嫁权贵官员,章家并非良配,若她真想嫁人,我会为她留意。”
谢璧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如此说,说完,便觉心中一阵空寂,似乎心已经随了这句话掉了出来,他不由艰难咽了咽喉咙。
她不适合再嫁权贵,那金尊玉贵的日子实则规矩繁多,对她而言无异是断翅受困。
她也不适合再嫁平民,平民百姓多在意闲言碎语柴米油盐,又岂能容下她的心性志向?
其实……其实……
她真的很适宜当他的妻……
这个疯狂的念头掠过脑海,谢璧心头一阵失控的狂跳,就连当时的新婚夜都没此刻惊心。
崔漾凝视谢璧半晌,似笑非笑:“你还真是为她着想,不像前夫,倒像是她的父兄了。”
谢璧心头纷乱,移开眼眸,强自镇定道:“我本就是她的家人,能护送她一程,自是心安。”
崔漾看好友清冷坦然,坐怀不乱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耸耸肩,拍马远去。
谢璧送走了崔漾,心头却乱成一团,他道不出缘由,正在院中沉思,却见竹西领了一人前来。
来人甚是出乎意料,竟然是在碧胧峡打算造船的江来。
和北戎人水战,除了地形,船只也是重中之重。
而船只又恰恰要根据地形来建,因此谢璧也担当造船之任,谢璧知晓碧胧峡竹木繁多,当地也有不少民间造船好手,便和主管此事的江来商量,将船所暂且置办在碧胧峡,待到成熟后再迁到潭州,江来是个书生,空有理论却无实践,也想来碧胧峡借力船工,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来谢璧住处了。
两人稍稍寒暄几句,江来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因了看上了大人您的一件东西。”
谢璧不由挑眉,如今他暂住碧胧峡的民居院落,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却不晓得江来是看上了何物。
江来也不遮掩,笑道:“我记得在船上时,大人曾说从东都带来了一箱书,听说这箱书大人一直随身携带,我惦念很久,自然是慕名而来。”
能让谢家郎君随身携带的书,定然本本都是珍品,如今莫说碧胧峡,就是潭州都没多少书,江来爱书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