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女子,而是因为有人做了手脚。
父亲治河遇难,也许是方法不得当,或是旁的原因,但并非是旁人所说的上天降罚。
天意,天道是最好的借口和遮掩,遮住事情本真,甚至让人不敢去探寻所谓天机。
江晚月脑海里忽然掠过这句话,她怔了怔,才能想起这是谢璧曾经说过的话。
她也不知何时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上,但谢璧所说所做,无疑给了她勇气,让她逐渐看清事情和人心的叵测,从而可以遵从内心所想,去做自己真心愿做之事。
从这点来说,江晚月甚是感激谢璧。
江晚月从船所出来,径直去寻秦朗用晚膳,秦朗看到孙女过来,自然甚是开怀,江晚月笑着和外祖父讲起船所之事:“外公教我的不少看汛期的法子,我去了船所都用上了,再呆一段,就能把咱们家跑船多年的技能全用上了。”
秦朗哈哈大笑,也甚是欣慰。
他跑船的技能可以用在国事上,自然也是安慰,可惜,江晚月并非男子。秦朗望着孙女的笑脸,也不由点头笑道:“船所事情多,你定然疲惫,千万要注意身子,平日多吃些好的,莫要累着了。”
江晚月笑吟吟:“放心吧外公,晚月好着呢,在船所吃了几日饭,还比从前多长肉了。”
江晚月莹润的面颊泛着光泽,比刚从京城回来时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些许,整个人精神奕奕,如向上生长的树木,一日日长成亭亭如盖的模样。
外祖父秦朗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若非战时,若非自己年迈……江晚月一直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不错……
江晚月看外祖父心情不错,便怀着忐忑的心思道:“外公,如今我在船所,遇到了一个难题,主要还是船身平衡的,我记得爹当时一直在看水利船舶的书,还有不少研究……”
秦朗立刻沉下脸:“你爹的那些法子,若是成功了还能勉强称得上一句经验,他闹成那个样子,命都搭进去了,可见那些想法害人害己,晚月,你可不能学他啊。”
江晚月强笑道:“外公,爹当时的想法和书籍很多,也不能一杆子将爹所有的想法都打死啊,外公,你让我进藏书阁吧,我如今在船所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已经晓得如何辨别了,我看看那些书,就择其善者而从之……”
“胡闹!”秦朗勃然变色:“你竟想去藏书阁寻他的书?!我养你这么大,难道就是让你去学他?!”
江晚月面色苍白,不由怔住。
这么久了,她从未看到外公如此失控,哪怕当时闻听到母亲的消息,外祖父亲自来领母亲和她回家时,他也并未曾失控,只是拉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以后有外公疼她护她。
江晚月看着外公的模样,心中酸涩难过,还涌起几分自责。
今日外公难道开怀,也许,是她不该提此事。
第56章第56章
冬季日短夜长,气温骤降,碧胧峡的湖面上覆盖了薄薄的冰棱,耕地有农闲,渔业亦然,碧胧峡的众人在冬日较少出船,两个月平静的度过,转眼到了腊月。从谢灶之日开始,各家各户都开始为过节做准备,妇人集在河岸洗被晒衣衫,宅院中也也纷纷开始洒扫张挂,为除夕做准备。
除夕是最热闹的节日,也是习俗中最受看重的节日,从中秋到年末,一整年都过得惊心动魄,紧张忐忑,如今南北暂且相安无事,好在挨到了过年,家家户户均有劫后重生的庆幸,也都想尽力办好。
但今年过节还是比往常清冷许多,毕竟战事阴云未散,百姓的钱粮多上缴赋税,手头无钱,碧胧峡的百姓们喜欢热闹,多四处走街串门,多了几分年节氛围。
只是这热闹和谢璧无关,他踏雪去了碧胧峡和永州交界处的谢家墓地,谢家祖坟本在京城,但祖父曾终老于此,一直未曾迁坟,后来父亲,堂伯等也有几支埋葬于此地,谢璧每月都会去祭拜,年关将近,谢璧踏雪去祭祀了谢家先人,独自回到谢府中。
寒意凛冽,雪花纷飞飘落,平日里还未觉如何,今日谢府却似乎过于冷清了。
竹西也察觉到了,谢府这几年人丁单薄,但好在旁支都在京城,年节时走动着来看老太太,也不觉寂寞。
如今郎君一人在异乡,愈发落寞。
若是有个夫人……定然会甚不一样……
但此事谢璧向来不愿多提,竹西想了想,提出邀请潭州文士来此地清谈。
谢璧微微颔首道:“多些人也好。”
江来闻听了消息,立刻找来不少友人来到谢府,他们都是些颇负盛名的文学之士,聚在谢府厅堂,谈古论今,甚是热闹。
谢璧含笑听了片刻,走出院落,站在水榭旁良久。
方才的热闹清论,让谢璧愈发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并非心喜热闹,他只是……始终很想她……
心底的寂寥空落,再妙语连珠的热闹也无法驱散填满。
可只要看到她,两人安静呆上片刻,心底便满是妥帖的安稳。
他想见她。
可在年节当下,上门做客,来来往往的,皆是亲人好友。
去岁年节,他去何处若无她作陪,大家都会诧异,问他妻在何处。
今年他和她已是非亲非故,连去看她一眼,都唐突到令邻居侧目。
……
谢璧也是在此刻才渐渐意识到,和离并非骤然一痛,而是无数个瞬间的空落寂寥。
是彻彻底底的告别和失去,从此漫长的余生里,再也无她作陪。
他心情沉重如石,想出门散心,却见有个陌生的百姓在前厅赔笑等他。
此人是个富商,看到谢璧,忙赔笑道:“听闻大人写的丹台体极为雅致飘逸,大人的祖上便是我们碧胧峡的父母官,说来也真是有缘,大人可还记得您两年前来祭祀,给小人赐了字,小人裱在了墙上,珍之重之,不知今日……能否再得大人一幅字……小人特有重礼奉上。”
两年前,祭祀,赐字……
谢璧心头猛然一痛,登时想起他给她写的福字。
从此,她喜欢上了福字纹的衣裳,珍之重之将他的字珍藏,甚至连中秋月饼,都爱吃福字纹的……
可他甚至忘记了那段不值一提的往事……
谢璧肺腑酸痛翻涌,面上仍不做声色的应了这富商,随即挥毫,让求字之人都能得偿所愿。
看那人千恩万谢的离去,谢璧不由想起,年节将至,按照习俗,家家户户的门上皆要贴对子。
临近年节,船所也闭门休息,他已许久未曾见到她。
但以字为契机,也许,他有机会再去登门看看她。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鞭炮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谢璧却闭门谢客,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研墨写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