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江西一路奔波辛苦,再说江西不同潭州,有许多你不知晓的地形,你在京城等我,可好?”
“想是来不及了。”江晚月抬眸,平静望向谢璧的眼眸:“我已上了自请前去江西的奏疏上呈皇后娘娘,愿亲自前去江西,鼓舞士气,想必陛下不会拒绝。”
父亲一腔抱负,却命陨江西淦州,母亲千里迢迢,赶赴江西查询真相,却只落得尸骨归乡。
从前,她以为这是无可逃脱的命数。
可如今,她却越发觉得蹊跷。
在船所的这些时日,她看了许多父亲留下的书籍,再也不似以往纯稚。
看罢父亲留下的手札书籍,她深切意识到,父亲并非只有一腔热血的激昂书生,他做了大量的调研查勘,且治水经验甚是独到。
父亲造船部分的笔记,给了船所众人极多灵感,这样一个饱读治水书籍的官员,怎会唐突行事,客死淦州呢?
她在心底开始质疑所谓天意。
前几日和若珊闲聊,若珊说起在江西的见闻:“我们一说要在淦州修建大坝,壮丁都跑完了,没人敢修,说修了就要遭天谴,元吉不信鬼神之说,还特意隐藏了地名,拿了淦州大坝周遭的地形图去找了风水先生,结果那风水先生左看右看,只说此地地形险峻,但并未说不能修建……”
江晚月心头骤然一紧。
因此在听说谢璧和裴昀要去江西的消息,她立刻面见皇后,跪地陈情。
她是百姓皆知的江上小菩萨,渡人于危时,在民间甚有名声,此番她亲去江西,江西的百姓也定然深受鼓舞。
皇后和少帝为大局着想,定然欣赏同意她前往。
她只是思虑,先知会一声。
“大人想去江西,我也想去江西。”江晚月道:“淦州大坝是父亲未了的心愿,我作为女儿,想要去当地看看,大人此去,以国事为重便好,不必于我同行,更不必挂念。”
她此番去江西,可借皇家之势,她自然要借势去查访当年之事。
至于谢璧,她前来知会一声,也是怕他冒然相阻。
谢璧听她句句疏离,面上的笑意有几分勉强和苦涩,只好点头道:“江姑娘请便,圣旨若下,我定然不会相阻。”
很快,圣旨下来,命江晚月以安王郡主之名,随谢璧裴昀一同前往江西,鼓舞民众抗戎。
虽说是一同前往,但江晚月身为女子,一般不会和朝廷官员同行。
江晚月此行并无护卫,亲军都尉凌遇竟率先走出队列,单膝跪地,自请保卫安王郡主。
出京那日,江晚月凌遇等人收拾好行囊,正要出城,便看到一行人打马而来,坐在高大骏马之上的男子,正是谢璧和裴昀。
两人来势汹汹,不似出城,倒似出征。
谢璧定定望向江晚月,半晌,眸光掠过凌遇,凤眸微眯:“既恰巧碰到二位,又皆是奉旨前去江西,不若一同前行。”
第76章第76章
几行人各怀心思,一同踏上前往江西的路程。
为了加快赶路的进度,江晚月也偶尔骑马前行,江晚月骑术并不娴熟,一路上坐车骑马轮流交替而行,但因了一行人皆是一同赶路,江晚月坐车时,队伍的赶路速度明显减慢。
随着江西来信催促行程,江晚月骑马的时辰越来越长。
谢璧坐在马背上,掌心缓缓握紧缰绳。
江晚月面色苍白,面上虽和平日无异,但他能察觉到,她在勉力支撑。
谢璧勒停马缰,翻身下马,径直道:“暂停赶路,我要歇息。”
江晚月吃力下马,刚落地,手臂就被人撑住。
谢璧在众人目光中,直接将江晚月带到了车内。
他握住江晚月的手腕,眸光垂视,仔细将药膏涂在她因握缰磨破的手心。
江晚月缩回手,颇有几分不自在的避开:“多谢大人,我自己来。”
“你涂药不方便。”谢璧不容置疑,将药膏均匀涂在江晚月右掌心:“手磨破了,为何不说?”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江晚月身形一滞:“一点小伤罢了,莫要耽误了大家赶路。”
“所以你强忍不适,也要迁就大家?”谢璧凤眸微垂,江晚月掌心磨破,想必身上也会磨出了多处伤痕:“你现下不宜赶路,需要休息。”
江晚月大腿和掌心都已磨破,在马背上颠簸时,伤口疼痛,但她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摇头道:“赶路要紧,我真的无妨。”
“没什么要紧的。”谢璧眸光定定望向江晚月:“多荣已是强弩之末,就算真的逃了,也有的是法子擒获。”
“江西官员不是来信了吗,他们也想让我们早些到?”
“你为何总为旁人着想?总想着不负旁人?”谢璧心头酸涩,面上却平静沉稳道:“以后莫要想旁人如何,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江晚月一脸茫然莫名,思索一瞬才淡笑道:“世事繁杂,怎能处处按了自己的心思来呢,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谢璧眸光幽静,酸涩感却胀满心头。
按照自己的心思行事,对江晚月来说,也需要练习。
她很笨拙,只因……她很少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这不该怪她,若真的要怨责,他难辞其咎。
“此事不难,遇事只需自问,你究竟如何想?”谢璧缓缓道:“此事无大小,大到你想成为何种人,小到你此刻究竟是想赶路还是歇息,万万不可在小事上委屈了自己。”
江晚月摇摇头,眸中有几分怔忡:“大人说笑了,这是朝廷之事,怎能由着性子来呢?”
谢璧挑起帘子,对竹西耳语几句,竹西立刻吩咐道:“赶路多日,大人已疲乏,歇息几日再赶路吧。”
众人听命散去,在就近的官栈歇下,一路上并未有人有怨言。
谢璧凝视着江晚月。
她从不觉得委屈,因为她早已把委屈自己当成了习惯。
因此在婚后,她会忍着月事的疼痛陪他爬山礼佛,会压抑自己的性子,做旁人眼里无可挑剔的谢家妇。
“做你自己想做的并不难,不止是在此地,在东都,你也要做江晚月才好。”谢璧温柔望向江晚月,轻声道:“譬如在宫宴上可以不必和旁人搭话,不想见的人可以不必见,不想做的事也可直接推脱。”
有他在,她只需做她自己就好。
“嗯……我明白……”江晚月低声道:“如今……我不会勉强自己了。”
江晚月忽然有几分酸楚。
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刚来东都时,她是谢家妇,从心底里,她急迫需要得到东都贵女的认可接纳。
她赴宴时,见到人来,便先笑起来,却总是沉默着,唯恐说错了什么。
她担心她的东都话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