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满座的清风楼,数十人光临吃酒,刚刚还觥筹交错,宾客尽欢,嘈杂而热闹。
转眼间,却变得鸦雀无声,气氛肃杀而凝重。
一道道目光落在了嫪毐身上,有的欣喜若狂,好似登天富贵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有的人目光凶光,杀意凛然,似与嫪毐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恨不得将之大卸八块。
有的人目光闪烁,愁眉不语,却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更有数人,却是直接拿出了画像,照着嫪毐比对起来。
嫪毐目光看着公孙丽姬,对于众人的行为,似乎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满脸的风轻云淡。
公孙丽姬被他略显轻薄的目光看的俏脸晕红,低眸不语。
只脑海中,却蓦然闪过那晚的让她惊艳的一剑之威,和那白衣如雪的身影来。
荆轲的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嫪毐。
沉声道:“我观嫪毐兄言行举止气度不凡,也算洒脱,为何喜欢滥杀无辜?”
嫪毐轻笑一声,反问道:“滥杀无辜?”
“你是指潜龙堂的那些人?”
“没错,数十名农家弟子,即便阁下与司徒万里有仇,也不该出手如此狠辣!”
嫪毐闻言,顿时面色一冷,公孙丽姬见状,连忙道:“师兄,你喝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嫪毐冷笑道:“狠辣?江湖仇怨,从没有谁是无辜的。”
“既入江湖,横死人手,这便是命!”
荆轲没有理会公孙丽姬,冷冷的道:“那信陵君呢?
信陵君贤人君子,仁义之名,传扬天下,他是魏国公子,不算江湖人吧。”
嫪毐淡淡道:“那也是他的命。”
贵为魏国公子怎么了?
你享受了荣华富贵,名利美人,一辈子养尊处优,就不该承担列国征战带来的风险吗?
既然是魏国公子,是魏国的重要人物,那别的国家针对你、对付你,不应该吗?
他魏无忌都没给自己喊冤,你们倒天天叫唤起来了!
吃饱了撑的~!
荆轲冷笑道:“好一个命,如此来说,死在这洛邑,也是你的命喽?”
“我的命就在这里,有那个本事,你们尽管来取就是!”
嫪毐傲然环视一周,最后落在荆轲身上,继续道:“但我要告诉你们,我的命,你说了不算,那什么狗屁农家、墨家同样说了不算。”
“想要我的命,你们还不配!”
嫪毐平日里显得颇为平易近人,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实则内心亦是冷傲,只是平时不屑于以势压人罢了,不屑,才会不争。
但每一个剑客,都有属于他的傲气,卫庄如此,晓梦如此,无名如此,盖聂如此,赵曦儿如此,嫪毐同样如此。
嫪毐说完,便见之前那位一直盯着他的中年人嗤笑一声,冷声道:“那我倒要问问,你的命,谁说了算?谁配要?”
“我说了算!”嫪毐清声道。
此人气息深如渊海,乃是现场这些先天高手中的最强者,不可小觑。
说完,嫪毐忽然唇角微扬,淡淡问道:“敢问这位壮士大名?”
那名中年人冷哼一声,凛然不惧道:“在下顾丰,赵国人,此次应邀来此洛邑,便是在等你这位掩日大人。”
“顾丰,呵呵,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嫪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赵国第一高手喻佐是你什么人?”
顾丰闻言,眼中寒光顿起,冷声道:“他是我师兄。”
嫪毐微微颔首,淡淡道:“原来是寻仇的。”
随后沉声道:“阁下若要赐教,在下一剑在手,是决斗还是你们叫上墨农两家一起来,我嫪毐随时随地,奉陪到底!”
睥睨群雄的话语说完之后,嫪毐便不再多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荆轲,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笑道:
“人生路漫漫,相逢即是缘,你荆轲行侠仗义,豪爽不羁,看着倒还顺眼些,现在不动手的话,可要坐下来喝一杯?”
荆轲闻言,眼中一阵阴晴不定,面色变幻片刻,方才轻笑一声,豪气道:“好一个相逢即是缘!可惜!”
“可惜什么?”
荆轲道:“可惜阁下言语不俗,看来亦是胸襟洒脱的性情中人,却助纣为虐,今日荆轲就陪你共饮一场,待出了这城,动起手来,也休怪我剑下无情。”
“少年意气,但也该有自知之明。”
嫪毐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执起酒杯,淡淡道:“随时恭候。”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轲刺秦王,名扬古今,受人称颂,也算千古名人了。
尽管如今的荆轲才露锋芒,还很弱小,但言行举止,已有豪侠气概,嫪毐自然愿意和这样的人多喝几杯。
荆轲深深地看了嫪毐一眼,随后抓起酒樽一饮而尽。
秦国商鞅变法之后,迅速崛起,开始了四处攻伐征战,令列国苦不堪言,尤其是小小的卫国,更是在虎狼环伺下艰苦求存。
谷佤/span别说卫国人,其余韩、赵、燕、楚、魏、齐诸国,哪个不对秦国又惧又恨?
荆轲自幼耳濡目染,对于秦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本能的会有些厌恶。
天下人都觉得,天下大乱,战火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六国更是深处水深火热之中,秦国俨然便是首恶之源。
荆轲看着嫪毐,道:“秦王视信陵君为眼中钉,如今害死了他,不仅你立了大功,想来秦人攻伐魏国之野心,更甚往昔了吧。”
“野心吗?或许也的确是野心,但对天下百姓来说,也并非坏事。”
嫪毐尽管并不关心列国征伐之事,但考虑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为了旁边这位天下第一美人,还是开口道:“自周分封诸侯以来,春秋争霸,战国乱起。”
“诸侯纷争,导致无数华夏子孙陷入内乱之中,自相残杀,自此民不聊生,王侯公卿都在争夺天下至尊之位,苦的却是平民百姓,华夏族人。”
“只有天下一统,诸国归一,才能结束战乱,百姓才能免于这数百年的战乱之苦。”
“所以在我看来,秦国四处征伐,固然是闹得战火纷扰,民不聊生。但从长远看,对七国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数百年诸侯征战,已成华夏民族之痼疾,天下万民之疖癣,若不除之,岂有自愈之理?”
“若要除之,则必有前痛,有前痛才能祛除痼疾疖癣,断绝祸根。”
公孙丽姬自幼跟随其外公,见惯了诸侯征伐,战阵厮杀,兵卒染血。
也见多了百姓困苦,她是个侠女,亦有浓浓家国情怀。
与其外祖父一样,将护卫家国视为人生最重要的事。
此刻听到嫪毐这般超脱家国、立足华夏、悲悯天下的感慨,一时竟震撼莫名,既觉强词夺理,又觉发人深省,内心都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看着嫪毐的眼神,也不再单是江湖上只知恩怨情仇的绝世剑客,愈觉嫪毐见识非凡,深不可测,神秘无比,更生好奇之心。
一旁的荆轲亦有讶异的看着他。
公孙丽姬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天下列国,皆为华夏族人,炎黄子孙,那为何秦人又四起战火,到处征伐侵扰?大家相安无事,互不侵扰,岂不更好?”
嫪毐回头,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绝美少女,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话。
公孙丽姬自是美貌倾城,五官精致而完美,柳眉婉约,妙目如水,琼鼻娇俏,红唇如樱。
嫪毐与那凝聚着天地灵气的美眸对视片刻,方才笑道:“从人性来说,在于一个贪字。”
“得一城之地,则想得天下所有城池。得一官,则想位列公卿。得一封地,则想做一国之主。”
“得一王位,则想荣华富贵,天下独尊。得天下至尊,则更想猎尽天下美人宝物。得天下美人宝物,则想得道成仙,与天同寿,永享荣华富贵和美色。”
“此为人性中的一个贪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人,皆有贪心,总想得到更多,古往今来,淡泊名利、心无贪念者,毕竟只是少数。”
“列国纷争,不过王公贵族的权力游戏,攻者所图,自然便是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
守者所图,自然是守护自己手中的荣华富贵。归根结底,一国兴,苦的是百姓,一国亡,苦的还是百姓。”
公孙丽姬柳眉紧紧蹙起,看着嫪毐微微有些失神,似在思索着嫪毐说的话。
片刻之后,她忽然美眸一凝,郑重道:“既如阁下所说,我等保家卫国,抵抗强秦侵略,岂不成了祸害百姓之举?难道要任人宰割吗?”
嫪毐微微摇头,淡淡道:“人皆有自己的身份,皆有自己的利益,皆有自己的恩怨情仇。
似汝祖父这般国家栋梁,天下名将,保家卫国,自是忠君为国,令人敬佩。”
“然而,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自周以来,已经历经了数百年纷乱战争,诸侯割据,到了此时,天下大势,已成定局。”
“煌煌大势,终究非一人之力可以逆转。”
偌大的清风酒楼内,宾客众多,此时却早已无人喧哗,只听着嫪毐一人谈论。
待其话音刚落,便听荆轲笑道:“阁下的意思是,秦国统一天下,已成定局,六国垂死挣扎,也早晚会为之所灭?”
此言一出,场中瞬间又乱了起来,众人所言所论,自然都是秦人的狂妄自大,嫪毐的痴人说梦。
嫪毐将这些大声的反驳左耳听入,右耳放出,自然并不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悠然自得的执起酒杯。
向公孙丽姬示意了下,然后一饮而尽。
公孙丽姬依旧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美眸盈盈,却也默默地陪了一杯酒,并未再言语。
荆轲见心爱的师妹这般直盯着嫪毐,看个不停,又见嫪毐着实俊美无双,且身份高贵,气度非凡,不由心中有些吃味。
他自觉嫪毐此次必死于洛邑,担心师妹误入歧途,忙转移话题,看着嫪毐左手边放置的长剑道:“在下素好名剑,对天下名剑亦有研究。”
“此剑外表华丽,却内含凌厉气势,绝非凡品,却从未听闻过,不知是何剑?”
公孙丽姬于剑道同样颇有天赋,对于剑自然也颇为关注,听到二师兄荆轲的问话,自然妙目一转,注意力果然落在了那柄长剑之上。
嫪毐微笑道:“此剑乃天下第一剑,名曰天琊。”
荆轲闻言,不由喃喃道:“天下第一剑,天琊。”
他张了张口,想起嫪毐一剑灭潜龙的事迹,有心想见识一下,但想起刚刚的针锋相对,终究没把想要取天琊剑一观的想法说出。
倒是他旁边的师妹公孙丽姬轻笑一声,娇声道:
“天下第一剑,好大的口气,小女子见识浅薄,不知阁下可否容人家一观,开开眼界,见识一下这天下第一剑?”
嫪毐见其花颜浅笑,楚楚动人,冰肌雪肤,白的晃眼,美眸流盼间,更显倾城绝色,令人着实惊艳不已,不由心中暗赞。
暗叹果然连秦始皇都要不顾一切,出手强抢的女人,绝非寻常绝色可比。
这位能让秦始皇甘愿当接盘侠的女孩,他要定了。
他用目光示意了下,还之以一道俊美笑容,微笑道:“随便看,它不就在你面前吗?我这人对待朋友,从没有那么多规矩。”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