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暗下来的时候,帝天双手插兜从茶馆里走出。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和玉解愁的谈话不仅没有刀光剑影的机锋,反而很融洽,这个活了太多太多年的儒雅男人温醇如老茶,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
他们并没有聊太深入的东西,只是点到为止,就像两个茶友悠闲的下午小憩。
但对于全知之罪来说,这就足够了。
玉解愁知道了帝天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样的过去、他内心深藏着的究竟是何种炽烈的情感。
知道帝天的一切后,玉解愁信任了这个人。
分别时,玉解愁轻道:
“神都时再见吧,别死,要活着,活着,本就是生命最大的意义。”
“玉先生,您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说如此天真的话”帝天笑了笑:
“已经犯下大罪、并且注定越错越离谱的我,死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身为七宗罪,不也活得好好的?年轻人,不要轻易言死,你我都清楚,如果将目光放长至千万年后,今日的罪孽未必不会是未来的善果。”
昏暗的街道,帝天缓慢踱步,脑中不断想着玉解愁的话。
独行时,他总会觉得很自在,认为孑然一身的自己才是最完美的状态,不必保护什么,也不用担心牵连到旁人。
“我想在孤独的坟墓中死去。”
这是帝天年少时写在书本上的句子,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这是男孩的中二病,绝想不到从那时起,生而背负天命的他就已经想好怎么去死了。
帝天惬意的散步之旅没有持续到住处,在走到一半时,几人从街角的阴影中出现,正好挡在帝天的面前。
“帝天冕下,请您留步。”
“说。”帝天轻声开口,语气有些无奈:
“你们几个也是联邦的官员,怎么做事偷偷摸摸的?”
“您别介意,按照条例,我们不应该私下见您。”为首的人讪笑,他正是当日调查团派来专门负责帝天的探员,旁边几人都是他的下属。
“帝天冕下,您在乌托邦十月事件中的功勋有目共睹,明天联邦会发布公告表彰包括您在内的乌托邦勇者们,之前针对您的询问是按规章办事,为此,联邦让我们送您件小礼物。”
为首的探员拍了拍手,又有几人从街角走过来,他们每人都驮负着灰色箱子:
“此次乌托邦十月事件中,隶属联邦的几件衍生物大放异彩,除了死脑被您用自戮的方式破坏外,我们回收了剩下的所有。”
“死盲星、一寸金、无柄锤、蟾蜍之蛇。”
“您可以挑选一件,作为压惊之礼。”
有些昏暗的街道上,帝天的心中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如果让联邦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刚才在和什么人喝茶,恐怕自己此时面对的,就是暂时镇守在光明市的阿修罗温素素了。
帝天明白,这是联邦对天命级的人物示好,顺便表示对自己和父亲的信赖一如既往,四件衍生物的威力都不小,但那个一寸金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级衍生物,可以欺骗时间,最为珍贵。
但帝天觉得,在叛出联邦前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他是懒得武道修炼的天生武神,心高气傲到极致,从来不屑欠人什么。
“我就要这个了。”帝天手指微微一动,装着蟾蜍之蛇的灰箱就被他提在了手上:
“这东西挺可爱,我正好缺个宠物。”
虽然奇怪帝天的选择,但探员们也没说什么,恭敬告退,隐于黑暗中。
白捡个不用喂养的宠物,帝天心里挺高兴,背着灰箱继续往前走,脚步比刚才更加轻快。
可惜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那些探员离开十几分钟后,夜跑的沉白出现了帝天的视野中。
他背负着昂贵的“深海模拟装置”,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然而沉白的步伐却依然平稳,每步之间的差异小于两个毫米。
“哟,小白!”
帝天漫不经心地打招呼,心情真正放松下来。
“哈,阿天,才喝完茶回来啊?”
“是的,今天晚霞很美,就在那里多待了会儿。”
“欸欸,可惜了,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走了。”
“你这家伙,上午还说不想拼命修炼呢,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夜跑呢?”
“让别人玩物丧志,自己偷偷努力呗。”沉白开了个玩笑,看向帝天身后的灰箱:
“这是个啥?”
“专门放置衍生物的容器,可以屏蔽最初之石相关的特殊辐射你想看么?”
沉白眼里冒出小星星,用力点了点头。
“哈”帝天的笑意直达眼底,他以前在家里见过这种束缚衍生物的箱子,于是很熟稔地拉动拉坏,将蟾蜍之蛇置于手上。
“这是?它父母跨物种的爱情很感人啊”
“别瞎想,这东西叫蟾蜍之蛇,风雪柔就靠着它”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正在此时,这只半蛙半蛇的怪物却突然开口。
寂静的夜里,它的声音如尖锐的铁钉摩擦玻璃,刺耳难听。
“呱!呱!”
“沉白!沉白!总是受所有人喜欢的小子,尽情享受这短暂的美好吧。”
“一个月后的神都,你将在朋友的怀里死去。”
夜空似乎彻底安静下来。
良久之后,沉白懵懵地看着帝天:
“这丑东西在咒我?”
“哼,不听话的家伙。”帝天打了个哈切,有气无力道:
“蟾蜍之蛇的能力就是心理暗示,别听它瞎诌。”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虽然说很瘆人就是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分别,沉白戴着武道装置继续夜跑,帝天则依然慢悠悠地踱步。
然而生而背负天命的少年却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蟾蜍之蛇在说出第一段坏的预言后,会很快说出好的预言,然而好长时间过去,这个半蛙半蛇的怪物却依然未吐一字。
帝天张开手,被碾碎成原子形态的蟾蜍之蛇化为湮粉飘散。
黑夜中,天命少年的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寒意和怒气。
“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