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看到了?确定了?”
听到郭召的问话,已然被剥除军籍,沦为军中普通走卒的石梁连忙点头道:“郭公您的话,属下不敢敷衍,属下乔装成送饭的,悄悄跟进了去疾馆,里面的人的确个个病态,绝不是伪装的,属下打听过了,因着此疫初期没有任何征兆,根本无从发现,非得要个三五日的时候才会有发热、咳嗽、无力之感,这军中的士兵一向强健,所以只将此视为小小的风寒,待到真正爆发时,再请医官诊治便已经拦不住了。”
说罢,石梁抬起谦卑的头来,颇为高兴道:“此番只有赵翌麾下的人染上了瘟疫,莫说此番躲不躲得过这天灾,即便是躲过了,到时候也少不了要被治上一个御下不严之罪,这当真是天助郭公,郭公取代赵翌,定是——”
“取代?”
奉承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郭召已是回头,眸光一凛道:“当年我掌军时,他赵翌还未入行伍,我何须取代他?”
听得此话,石梁顿时一个激灵,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是属下说错了,赵翌如何比得过您,此番郭公您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他赵翌哪里是您的对手。”
郭召闻言冷哼一声,随即负手于后,右手一点一点攥紧。
看来,那上官稽当真是没敢骗他。此物还当真是有些东西,不过区区时间,便已将他赵翌拖入了绝境。
想到此,郭召唇边冷笑,他赵翌此番最好也跟着病死得好。
以免他日天子雷霆震怒,问罪起来,还不如现在了。
“都督——”
就在此时,帐外响起了士兵的声应,郭召闻声当即眸光一敛,恢复淡然道:“何事?”
“回都督,杨总管来请都督前往大帐商议进攻路线。”
听得此话,郭召“嗯”了一声,随即侧首看向一旁的石梁道:“赵翌那,可有消息。”
“这——”
面对郭召逼人的目光,石梁小心翼翼地道:“郭公,赵翌院外皆是李慎那厮留下的精卫,属下派去的人实在是混不进去,加之赵翌一向谨慎如妖,属下担心打草惊蛇,坏了您的大事。”
“哼。”
郭召闻言凝视着石梁道:“无能便是无能,不敢就是不敢,莫拿这些借口搪塞于我——”
“郭公,我——”
石梁闻声脸色一紧,当即开口害怕地想要为自己辩白,谁知却被郭召大手一挥道:“好了,你暂且回兰州城给我继续盯着,一刻也不许松懈。”
石梁闻声惊愕地抬头,紧张踌躇间,还是忍不住开口恳求道:“属下,属下愿随军保护郭公您,做您的马前卒,代罪立功。”
话音一落,郭召默然抬颌,低眸看着跪下去的人,不为所动地道:“剥去你的军籍,是赵翌当着六军的面下令的,我知你立功心切,但也不能急于一时,此次只要你给我盯紧了赵翌,随时告诉我动向,便是大功一件,到时打完了仗,我自会寻机会将你官复原职。”
此话一出,原本已然没了希望的石梁顿时欣然地眸中闪过光芒,连忙磕头激动道:“谢都督,属下日后定会唯您马首是瞻,死而后已。”
“都,都督——”
当郭召方抬脚迈出几步,谁料身后的石梁再次出声,引得郭召不耐地侧眸,已是生出了不悦。
“还有何事。”
察觉到郭召目光中的变化,那石梁如惊弓之鸟一般,连忙卑微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提醒道:“经属下暗中发现,那新起用的李炜如今与李慎可谓是私交甚好,此番赵翌虽被绊住了脚,但战场上有这二人搅局,属下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听到这一番话,郭召难得高看了身后石梁一眼,但也不过片刻便心情甚好地扬了扬颌,满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了头的躯干,不过是一副躯壳,除了任我摆布,还能如何?”
自重新换将后,李慎早已不是从前与他平起平坐的人,如今已是重新变成了他麾下之人,对此他很是明了。
在杨远靖眼中,他也好,赵翌也好,李慎都好,皆是西域的玄甲军,与他们武川镇的军队便如井水与河水,出征之事非同小可,即便如今坐上了这大总管的位置,刚愎自用,多有排外的杨远靖是绝对不愿意放他们玄甲军的人于自己的兵马中。
说罢,也不管身后的石梁是否会意,郭召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待威风凛凛来到主将大帐前,随着面前软帘被掀开,郭召在众将服从的目光下昂首走了进去。
这样的感觉,他失去太久了,也等了太久了。
看着从前座位上的赵翌变成了如今的杨远靖,郭召的心下暗暗立誓。
誓要将此位彻底夺回来,除了他,谁也别想拥有。
待一番部署后,立在舆图前的杨远靖转而看向下首道:“此番我欲以三路进攻,我带领一军前往临洮,豳州总管前往安定,都督此番便带军前往弘化。”
听到此话,郭召当即抱拳应下,杨远靖见众人皆无异议,便点了点头道:“大军休整三日后出发,剩下的人马务必坚守后方,做好策应。”
“是!”
听到铿锵有力的回答,杨远靖才总算有了几分底,适才出声道:“若无旁的事,诸位便回去休息罢——”
眼看着众人皆整齐地退散出去,杨远靖身旁的心腹马维道:“总管,听闻那郭召一向对赵翌面服心不服,如今赵翌不在,那李慎又是赵翌的人,只怕二人一路少不了产生分歧。”
听到马维的话,杨远靖早已收起先前和气的模样,淡漠出声道:“这做人,难得糊涂,做上位者,就更得要糊涂。”
“我早已命人探过,弘化一路原本就不重要,不过是让他们协同作战罢了,这临洮才是与突厥直面的真正战场,你我当作好万全准备应战,务必要大获全胜,才能打出我武川的气魄。”
说罢,杨远靖颇不在乎道:“至于那些可有可无的人,就让他们内斗不止,等到彻底消耗殆尽了,咱们只管坐收渔翁之利便是了。”
听到这一番分析,马维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场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的戏码,念及此,马维心下更加钦佩,从旁道含笑道:“总管这一招当真是智谋无双,以那郭召的脾性,这一路上势必会想着如何除去那李慎和李炜,到时候若是真的除去了这两大干将,莫说会引起旁人非议,指不定还会影响那一路的战局,即便是没有除去,他们日日里将帅离心离德,于这军中亦是大忌——”
说到此,马维想了想道:“所以无论是谁赢,他们此路必败——
到时一旦弘化兵败,临洮大获全胜,那无疑是向天下彰显,西域的玄甲军在他们武川军面前,不过是无能之辈,再也没有脸站在那高高的神祇高台上,受天下人尊敬拥护了。
看到马维眼中难以言喻地向往与折服,杨远靖轻笑一声,转而走出大帐,看着外面弯刀一般的明月,心里可谓是轻快极了。
若是赵翌在,这一计谋他倒未尝能用,可赵翌不在,那便是天也在助他。
郭召不过一个自恃甚高的老油子,李慎也只是个狂妄的后生,无论年岁多少,在这权谋之上,只怕是不及他的。
他如今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一把弯刀即将挥去谁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