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早,太尉府门口便已停了数辆马车,从马车华丽的规制和车前坐着的内侍官来看,过路人便知来的正是大明宫里的人。
此刻的李氏正端坐在黄花梨木雕瑞兽花卉纹妆台前由婢女簪花,听到外间响起脚步声,也未曾偏头,只等到一个梳着双环髻的粉色袄裙婢女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叉手率先行礼道:“夫人,立政殿的内官来了。”
李氏闻言当即侧眸道:“可是殿下有什么事?”
那婢女闻言连忙道:“夫人安心,听内官说殿下是思念夫人您,特来请您于宫中一聚。”
一听到这话,李氏才安心地松了口气,伸手由身后婢女扶着道:“那便先去回了内官,我更衣后便去。”
说罢,在婢女的服侍下,李氏换下了常服,适才前往前厅,同立政殿的内官一同朝门口早已备好的车马而去。
上了马车后,因着行的急未曾用早饭,此刻李氏便安坐在那,正捻了一块银娘递上前来的梅花饼尝了些许。
然而就在马车行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忽然猛地一滞,似是莫名停了下来,坐在车内的李氏不豫地微皱了皱眉,一旁的银娘连忙小心放下手中的点心,转而伸手探开车帘训斥道:“糊涂东西,车里坐的是夫人,你们也敢如此怠慢驾车,若是伤着夫人,必得拿你们是问!”
听到银娘如此生气,坐在车外的车夫知晓里面的太尉夫人必然也是生了怒,当即一脸小心地指着马车前方道:“夫人恕罪,娘子恕罪,的确是小的疏忽,惊着了夫人贵体,不过,实在是突然发现有长虫拦路,小的只恐压了过去,不,不吉利,适才停地猛了些——”
原本听到那车夫絮絮叨叨地解释正欲开口驳斥地银娘不由闭了嘴,当她顺着车夫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隐隐看见一条灰中带麻地长虫正盘踞在车前几步的地方,虽远却也足以让银娘这般豪门深府里的女子为之一颤,不敢再多看。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小心翼翼上前小心拿长长的树枝去挑,不多会便回来复命道:“夫人,前方长虫乃是蝮蛇,不过是死的,小的已经挪开了。”
听到小厮的话,坐在车内的李氏眉间不由轻蹙,看到银娘递来的请示目光时,适才出声道:“走罢。”
待车帘落下,马车再次缓缓前行,银娘小心看了眼身旁的李氏,果然李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眉目间隐隐多了几分忧深。
按着老一辈的说法,蛇乃小龙,本有灵性,今日清早入宫遇到蝮蛇这样的毒物拦路已是不祥,更何况还遇到了一条已死多时的。
再者,如今都已入了腊月,本不该遇到此物,越想李氏的心内也越发有些不好,只觉得如被覆上了一层阴影一般,待到入了宫,才按下此事不提,与杨皇后、李绥度过了平静的一日。
当三人用了晚膳,李氏拉着杨皇后的手对身旁的李绥和迦莫好一顿叮嘱,这才转而朝外走。
李绥看了一眼,笑着扶杨皇后回身坐下去道:“外面冷,阿姐便莫要出去了,我去送送姑母。”
听到李绥如此说,李氏笑着对杨皇后道:“阿蛮说的是,殿下莫要劳动了。”
杨皇后闻言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坚持,眼看着李绥自然而然地挽住李氏的手臂,姑侄二人相携着走了出去。
谷/span当侍女挑开厚厚的帘拢,李绥扶着李氏缓缓走至殿前廊下,当二人朝玉阶下走时,李绥状似无意地问道:“姑母今日可是有心事?”
李氏闻言原本凝在嘴边的笑意微微一顿,转首便见李绥有些担心地道:“今日姑母一来,虽未曾说,但瞧着似乎心事重重的——”
寒夜里,李氏渐渐敛却笑意,看了眼身旁的银娘,适才对李绥道:“你总是能看懂我的心思。”
说罢,身旁的银娘这才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立政殿,小心翼翼地道:“回郡主,今日夫人入宫时,半路上车马遇着了长虫拦路,下人去看时,那长虫正好死在了路中间,夫人便——”
听到银娘说完话,李绥转而看了眼讳莫如深的李氏,安慰地道:“此时只是意外,姑母也莫要为此太过担忧。”
李氏感受到身旁少女轻抚她的手臂,微微点了点头道:“也不知太尉,你阿耶他们这一路随驾可还好——”
说罢,李氏又想什么转而看向李绥脱口道:“你阿姐这几日可还好,身子可有不适?”
李绥见此点了点头道:“姑母安心,阿姐这几日和腹中的孩子都甚好。”
见李绥如此说,李氏适才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道:“那便好。”
然而走了两步,将跨过宫门走至立政殿外的甬道时,李氏终究还是有些不安地道:“我也许久未曾去城外玉清观了,如今你阿姐临盆将至,我也该去为她们母子求个平安,正好明日一早去看看,到时回来便让人将平安符送至宫里,让你阿姐好好戴着。”
见李氏如此说,李绥理解地点头道:“若非这几日陛下他们不在,我也想陪着姑母一同去的。”
李氏闻言语重心长地顿下步子,紧紧握住李绥的手,语中颇有几分托付道:“玉清观有姑母去便好,你与虞娘自小关系好,如今这个时候有你陪她我便是最安心的了。”
听到李氏的话,李绥点头认真道:“姑母放心。”
眼见李氏轻轻颔首,姑侄二人这才相离,待目送到李氏缓缓离开立政殿外,李绥默然看着宫门下的灯影,平静出声道:“告诉李炜,明日守着太尉府,姑母一旦出城到了玉清观,便要立即为宫外的谢氏夫人催产,务必在阿姐产子前,在姑母入宫前,将那个孩子送进来——”
说到此,李绥转而看向身旁的念奴和玉奴眸色深沉而冷静的道:“除了迦莫和青栀,唯有你们二人是我与阿姐可信任的人,她们女子能否平安,我只能靠你们了。”
触及到李绥沉重的眼神,听到她倚重的话语,面前的念奴和玉奴当即低而郑重道:“郡主放心,奴婢绝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