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机会……”约莫十数息后,那口黑棺慢慢停止了震颤,好似无头圣人已被镇压,此时崔秋元的脸色已变得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晃晃。也就在此时,藏在暗中的叶青,一掠而出。而在他掠出之时,四周天地已变得缥缈虚幻,不似人间,一根巨大的手指,破开云雾,直指下方的崔秋元。“自在无量心魔劫”偏偏位于地面的崔秋元,则仿似没有察觉到落下的手指,而是身躯微微一颤,看着远处,神情惘然、震惊。“娘亲……”崔秋元眼中,一名女子慢慢向他走来。女子微笑着,温婉、慈祥、雍容,和崔秋元记忆中那个身影,一模一样,那是他的娘亲。只是慢慢地,女子发生了变化,女子的脸庞、身体上浮现出狰狞的裂痕,裂痕中,根根细线显得凌乱不堪,如用破布拼凑起来的布娃娃,显得狰狞而可怖。“不……不……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崔秋元双目圆睁,脸上露出慌乱、惊恐的神色,步履踉跄。这一刻,崔秋元不像是地榜四十四的缝尸官,反倒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因为眼前的景象,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畏惧的梦魇。他出生清河崔氏,看似出身高贵,但实则不然,因为他的父亲有八房妻妾,有十数名子女,而他的母亲就是其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后来有一次,他的母亲出门省亲,省亲途中遭遇诡怪,他的母亲为诡怪所杀,尸体亦被弄得残破不堪。他的父亲觉得此事有辱门楣,便随便找了一名缝尸匠,将其母亲破碎的尸体缝合在一起,草草下葬。而他恰巧在那一日,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的缝合好的样子,就如一块块破布拼凑、缝合起来的破布娃娃,丑陋、狰狞而恐怖。自那以后,他便生了一场大病,时常梦见满身伤口、狰狞的母亲,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病好之后,他也不知为何,便对缝制完美无瑕的尸体,多了一种病态的念想与执着。他再也不想看见那般丑陋的尸体,他要缝制出这世上最完美的尸体。所以,他放弃了功名利禄,放弃了荣华富贵,不顾世俗眼光,当了一名缝尸官。他也逐渐忘记了记忆中那个满身伤口、狰狞可怖的母亲。可现在,他又看到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梦到母亲的样子,从噩梦中惊醒,抱着被子,瑟缩在床头,整宿整宿不敢睡觉。那般孤独;那般无助;那般恐惧;无穷的孤独、无助和恐惧,似乎要将他湮没。“不对……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崔秋元毕竟是宗师强者,意志坚韧,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立马压下心中的魔障,也察觉到那根落下的巨指。一股可怕的精神洪流,于崔秋元身上散发开来,崔秋元伸手一撕,如有裂帛之声响起,天地间出现一道显眼的裂痕。裂痕蔓延,手指断,天地裂。“撕天手”只一式,崔秋元不仅打断了落下的巨指,更撕开了他化自在天。当他化自在天崩溃,崔秋元就看到一个人影已近在咫尺。人影自然是叶青。叶青仿佛没想到崔秋元会如此轻易醒转,愣了一下,脸色大变,不进而退。“想走……”崔秋元目显杀机,神情扭曲,方圆十数丈内的天地如一张白纸,被无形巨手攥住,褶皱、扭曲、破裂。而刚逃没几步的叶青,亦惨叫一声,身体直接被扭曲、撕裂成无数截,鲜血飞溅。“小小蝼蚁,也敢挑衅于本官。”崔秋元目露不屑,一个连宗师都不是的蝼蚁,也想趁火打劫,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就算他受了重伤,实力十不存一,也不是一个蝼蚁能挑衅的。更何况,对方竟敢引起他的梦魇与心魔,不可饶恕!但就在此时,崔秋元忽然汗毛倒竖,但不等他有所反应,一个硕大的手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头顶。然后,崔秋元便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整个人倾斜倒下,撞在地面上。方圆数丈内的大地,轰然龟裂,而崔秋元则是头晕眼花,全身剧痛,如似散架。不过,痛苦远未就此结束,只见那只巨手,死死钳制着他的脑袋,抬起,撞下,抬起,撞下,轰鸣声不绝。而崔秋元则就像一个破布娃娃,无力反抗,任人摆布。挨揍之人,是崔秋元;打人之人,自然是叶青。此时的叶青,已化身丈尺高的魔猿,血气冲天,魔气乱舞,一手死死抓着崔秋元的脑袋,撞着地面,一手则死死钳制着崔秋元的身体,避免其挣脱。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自在无量心魔劫,是为了扰乱崔秋元的心境;死去的那个叶青,只是诱饵。崔秋元乃是宗师,且能在大燕朝廷、名门正派的追杀下存活至今,自是心思缜密、小心谨慎之辈。越是关键时刻,自然越是谨慎。所以,最开始崔秋元自然有所警惕。想要对付崔秋元,自然一丝失误都要不得,任何一丝一毫的失误,都可能至他于死地。命只有一次,他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亦不敢。因此,他必须打消崔秋元的警惕和疑虑,让崔秋元彻底放松警惕,唯有如此,才能万无一失。所谓的扰乱心境和诱饵,皆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先是利用自在无量心魔劫,引发崔秋元的心魔,而后趁着崔秋元心境有瑕之际,利用《梦蝶真经》构筑了一个虚幻的自己,让崔秋元去杀。崔秋元因为心境有瑕,应无法辨别真伪,会以为真的杀了偷袭他的蝼蚁,这时便会彻底放松警惕。然后,就是他出手的好时机。事实证明,他成功了。崔秋元虽是宗师,体魄比之一般的通玄武者要强,但却无法与炼体武者相提并论,所以一旦被他近身,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况且,崔秋元先前还断了一条胳膊,受了伤,所以直接被他给打懵了。叶青按着崔秋元的头,又与地面来了几次亲密接触后,双拳高举,落下,一如疾风骤雨。一时间,轰鸣不觉,大地如蛛网,不断向外皲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