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代表,永州、道州、连州、郴州……我们先去哪儿?”
耒阳火车站的站台上,一行人都是好奇地看着甘正我。
衡州的主要交通线,都是围绕着衡阳来建设的。
不管是公路、铁路还是水路,都相当的发达。衡阳西除了两个公路交通枢纽之外,还有一条西北走向,通往邵州的铁路。
这条铁路,运力相当惊人,因为原本就是重要的粮食和矿石运输线。
过邵州之后,确切点说是邵阳县,跋山涉水之后,铁路就进入了黔中。
黔中省的东部,如辰溪、溆浦二县,也多愿意前往铁路货运中心讨生活。
这个铁路货运中心,就在巫州以北,毗邻无水的河湾处。
再往西,就是夜郎县。
而这个铁路货运中心,原先能够建成,主要是靠两百多年前的本地獠人。
这些獠人的前身,便是后汉“五溪蛮”的一支。
女皇摄政时期,本地獠寨因为“心向天朝”,女皇便赐姓为“向”。
本地向氏为建设铁路货运中心,贡献极大,于是女皇又特赐向氏供奉的“鹤”为名,这个铁路货运中心的全称,便是“鹤州铁路货运中心”,通常南方各省如果在到货单中,会有“鹤州站(转)”的字样,就证明,这批货是要在这里中转的。
从鹤州一路南下,就能至广西,这一路,以往唐军序列中的戍堡、军寨,就分布在铁路两侧,整个广西省的稳定由来,就是因为这条铁路,以及铁路附带的大大小小军寨。
而此时,正常人都以为甘正我会南下,直接去郴州。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打算兜一个大圈子,先去黔中,然后再南下去广西,到了广西之后,再绕道回湖南。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直接把随行的人干麻了。
简直神奇。
“我们先去黔中,在‘鹤州站’,有不少道州的老板在那里做‘栲胶’买卖。”
“这……甘代表,会不会……”
“放心,磨刀不误砍柴工,不会耽误湘南的事情。”
甘正我很快就跟随行的人说道,“‘鹤州站’有个几个道州老板,是被排挤出去的,找他们帮忙,到时候有些门路上的事情,俺用得上。”
“然后我们南下一趟广西,是因为委员长有个兄长叫蓝彩仕,曾经是‘甫里先生’的私人生活秘书,现如今是北苍省沙县‘上座选人’。他以前在老家广西务农的,是农户子弟。”
“我的天,农户子弟,居然跟‘甫里先生’做事?甘代表,我可是听说‘甫里先生’花钱如流水一般,普通人家,就算是跟着吃喝,只怕难保会有不凑手的时候吧?”
言外之意,如果遇上不得不要掏钱的时候,而“甫里先生”陆龟蒙可能睡了、醉了打瞌睡了,总不能开口就说先欠着吧?
“这个你们放心,蓝相公家里虽然只有几亩地,但跟着‘甫里先生’混,还是问题不大的。”
“蛤?”
“这……不是,甘代表,这几亩地是怎么做到能够跟上‘甫里先生’脚步的?”
“你有个一来万亩地,应该问题也不大吧。毕竟,蓝相公家里,还是不是贩卖粮食到黔中省呢。”
“……”
“……”
“……”
打扰了。
随行人员只感觉刚刚自己放了屁。
这年头的几亩地,可真是不得了呢。
不过,很快就有人虎躯一震。
“等等!!”
“甘代表,委员长的兄长是‘甫里先生’的私人生活秘书。那岂不是说,委员长跟俺帝国首富也有交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
甘正我一脸淡定,然而之前他跟王角说他还打算绕道广西一趟,招募一些人手的时候,王角居然说他有个老大哥叫蓝彩仕,在广西也有一些面子,必要时候,可以用上。
然后就给了你他一张“保命符”,也就是蓝彩仕的手书罢了。
但这玩意儿,有一说一,还真是“保命符”。
就广西这个地方,蓝彩仕空降过去做省进奏院的“选人”,也是闭着眼睛。
只要蓝彩仕想,后宫佳丽别说三千,来个三万都是咳嗽一声的事情。
甘正我当然知道蓝彩仕背后的蓝家到底是个什么实力,正因为知道,反而内心相当的感慨。
他进教育部这么多年,“以势压人”的活儿,干得不少。
但纯粹靠手上的家当,就觉得稳如泰山,这他娘的还是头一遭。
老子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真是没想到,广西蓝家那里,王委员长居然也有门路,而且都到了亲笔书信的地步,真是令人惊叹。
当然甘正我有点搞不懂的是,蓝彩仕这位“储相”级的帝国俊杰,给王委员长的信,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
字里行间,貌似在说什么催更、稿费的事情。
有些文字,还被王委员长给涂抹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写错了,还是涉及到什么机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蓝相公跟王委员长的关系,很亲密就是了。
抵达“鹤州站”之后,随行人员都是比较懵,别说那些从湖南跟出来的,就是同样跟着甘正我的老部下,现在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甘正我直接找到了一处名叫“紫府栲胶”的铺面,过去就能看到一群人赤膊着在那里玩牌。
“三条八!带一个三!”
“三条十,带……老板要买点什么?我们家栲胶非常好,老板要买吗?价格好说。除了栲胶,茶树油茶籽油都有。”
“营道县朱雀大街的门面卖吗?”
一开口,就是外地口音,玩牌的人都是一愣,倒不是说外地口音如何。
“鹤州站”南来北往的,什么口音都有,只是,甘正我的口音,比较独特,有点冷僻。
一般人还听不太出来,但玩牌的汉子则是把牌一扣,歪着脑袋看甘正我:“老板哪儿过来的?”
“我问你营道县朱雀大街的门面卖吗?”
甘正我笑了笑,不答反问,说话的时候,还从口袋里摸了一包烟,轻轻一拍,烟就弹了出来,张嘴叼住,旁边就有人过来点烟。
用的是煤油打火机,银制的。
瞄了一样打火机,玩牌的汉子将手中的牌往前一扔:“教育部的大人,来我的小店干什么?”
“找何升啊。”
“……”
正跟店铺中玩牌的人,又有几个人抬头看着甘正我,这些家伙都是面色不善,一言不发地撩开了衣襟,露出了腰间插着的手铳。
瞥了一眼,甘正我不屑地笑了笑:“怎么?何升连营道县的铺面,都做不了主?”
“这位教育部的大人,怎么称呼?”
“好说,我姓甘,甘正我。”
“姓甘?”
“噢,我以前在‘学兵队’干活,最近出来办事,这不是刚好路过嘛。看到‘紫府栲胶’四个字,我一看,就知道是何道州家开的啊。所以就过来打个招呼,顺便问问,营道县朱雀大街的房价。”
“……”
那汉子起身说道,“你们继续玩,我谈个生意。”
“老何,快点哦。”
“一会儿就来。”
继续玩牌的人,没听出来什么蹊跷。
但是他们如果知道道州州长叫何升,字仲举,曾经写过一句“碧云章句才离手,紫府神仙尽点头”,拍一省之长的马屁,那就会知道,现在找上门来的外地老板,绝对不简单。
“我二哥虽然现在……”
“行了。”
不等“紫府栲胶”的老板说完,甘正我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道:“我准备在道州办点事情,你要是愿意帮忙,以后继续在道州做生意。至于你二哥的州长位置,酌情而定,看表现。”
“……”
“怎么,不信?”
“你口气这么大,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我教育部做事,不需要你们信不信。”
甘正我说罢,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哪有一州之长的亲弟弟,跑来这种那地方跟人玩一块钱一张牌的?”
“……”
听甘正我这么一说,对方直接尴尬不已,老脸一红,饶是皮肤黝黑还带着络腮胡子,却也是被人瞧出来他此刻是窘迫到了极点。
“我就在这里待一个晚上,明天白天的火车,想好了来物流中心招待所找我。”
“……”
那汉子脸色一变,能住“物流中心招待所”,那就必然是公门中人,是不是教育部的先不说,肯定是吃公家饭的。
而看到甘正我离开的时候,左右跟着几个气势彪悍的家伙,他更是阴晴不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要是能打电话就好了!!他妈的!”
等甘正我走远了,汉子抓耳挠腮,能直接打通道州的电话,这事儿,就不用纠结了,可惜,不能。
“三老爷,教育部现在也没有那么凶嘛。”
“你们知道个屁,‘学兵队’的人,要么不下手,下手就不会手软。”
“而且,这里知道我二哥是道州州长的,由几个?外地来的,这人是第一个。‘学兵队’,还是姓甘,我也是有所耳闻。”
嘴上这么说着,脸色却是非常的严肃,似有决定。
“他妈的,我何退不能这岁数了还呆在这个鬼地方!!!”
“三老爷,万一对方坑人呢?”
“坑人?怕什么?我他妈都沦落到在这里开路边店了,还能坑我什么?一条烂命吗?老子没什么好损失,凭什么不赌一把?”
“……”
何退这般说着,而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甘正我身旁的助手问道:“头儿,这货不可能听人咋呼两句,就跟着走吧?”
“你们不太清楚何家的情况。”
甘正我见随员们都是一头雾水,于是解释道:“刚才那个‘紫府栲胶’店的老板,大名何退,他的二哥何升,就是道州州长。写过一句‘碧云章句才离手,紫府神仙尽点头’,何退在这里开店,店名取‘紫府’二字的由来,可不是因为什么修仙,就是从他哥诗句里摘的。”
“然后,道州州长何仲举在当道州州长之前,是衡州州长。”
“蛤?!”
“这是被贬?”
“嗳,谈不上,都是州长,级别上是一样的。”
甘正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神情却不是这个意思。
显然,当初何仲举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才会去道州当一州之长。
“何仲举在道州,很早就是‘放屁不响’,基本算是架空的,做什么事情,都是由几个副州长,再加上州进奏院的人在决定。你们不要以为‘点头相公’就很差,何仲举的家里人想要发财,也被排挤出去。”
“原因嘛,就是何仲举的这个弟弟何退,原先打算把道州的散户、中小工厂,都联合起来,他做总代理,转么做‘栲胶’,当然顺带还有茶叶、茶油。”
“别人能答应?”
“所以喽,他来这里开店了嘛。”
“……”
一切都是很合理,这世上,倒也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有道州州长的弟弟来带路,我们在道州,行事要方便的多。”
“甘代表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