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人的庭院装饰完全超乎维京海盗的想象。
在寸土寸金的君士坦丁堡内,他们进入的这一座府邸庭院并不算大,但是每一处的装饰都极为考究。从大门一路走进正厅,一路上无论向任何方向望去都能看到比例完美的画卷。
沿途之上无论是雕刻精美的人鱼雕像,亦或精致修建的花束,充满异域风情的树木,都能看出主人别具一格的审美。
罗马人通用的拉丁语对于进场的所有人都是一门新语言,维京海盗中除了曾在罗马生活过的阿尔弗雷德,没人听得懂热情的管家一路上倒地说了些什么。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进城之后立刻能白混一顿热饭吃,这怎么看都是一件美事。
然而短短3分钟之后,美事就变成了一场磨难。
不得不说,菲尼克斯选择吃席的这家贵族,选的还是相当有品位的。
“克拉苏家族”是拜占庭帝国中资历最老的罗马贵族之一。他们的祖先甚至可以上诉到公元前115年的罗马共和国时期。
“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是共和国时期最为富庶的罗马人。彼时号称——王国之内只要拥有名称的生意,必然有克拉苏家族的族人暗中掌控。
马库斯甚至与凯撒,庞贝一起合作,组成号称“前三头同盟”的政治盟友。其目的就在于对抗元老院,将共和制的王国恢复到君主专政之中。
只可惜,老克拉苏商运亨通,却并没有受到战神阿瑞斯的垂青,在公元前53年与安息帝国的战争中,他兵败身亡,结束了罗马首富的传说。
老克拉苏尽管身死,但是他遍及整座地中海的商业王国却依旧存在。直至千年之后,虽说再不复祖上的荣光,但“克拉苏”三个字依旧是君士坦丁堡内的一块金子招牌。
作为王国之内最老牌的贵族,家族之中依旧牢牢的掌控着元老院中3席议员席位,麾下坐拥千万财产。
明天就是国王寿辰,克拉苏家族的现任族长“马克西玛·克拉苏”请来的客人全都是千里迢迢进入王城,准备参加生日活动的富商和贵族。
进入大堂之后,接近四五十号身穿锦罗绸缎的大小贵族正在推杯换盏。
萨特,古劳尔和身边其他几名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村里人哪见过这种阵仗。
进门后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自己所处的位置,一名将全身包裹在华贵绸缎中的罗马老人快步迎了上来。
“万福玛利亚!”
看看啊,我竟然看到了什么?!伟大的“巴黎之王”洛基·斯塔拉戈的儿子竟然走进了我的府邸!
我所有亲爱的朋友们,今天可真是一个注定要被铭记的好日子啊!
菲尼克斯张开双臂哈哈大笑,面前的矮胖老人和他亲切拥抱。
“哦,戈尔老哥,你这起色不错哦!”
老人并没有忘记菲尼克斯身后的这十几名同伴。
在君士坦丁堡内讨生活的所有商人中,云雀商会的母子二人是平日里最难请到的贵客。维京公主默赫兰汀经常出没于王府,几乎每天都在与各国政要打交道,商议新的商业路线。
这一次接见萨特,古劳尔一行。年过六旬的戈尔·马拉什尚且出现,但默赫兰汀却并不在场。
这是因为此时她根本不在拜占庭帝国中,而是在千里之外的东西大陆桥商谈新的上路。
当母亲离开,菲尼克斯·斯塔拉戈必须打理家族生意,每天极少外出应酬。
在君士坦丁堡,出钱对于上层贵族来说从来不是难事。十几二十桌好酒好菜谁都摆的起,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将这群异常忙碌的客人请到府中。
菲尼克斯默不出声的出现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这非但不是不礼貌,
反而给足了面子。
老克拉苏顿时感觉自己的脸上神采奕奕,即便站在菲尼克斯身后的几名高大维京不下,他也并不吝啬自己的拥抱。
这可苦了一同进入厅堂的古劳尔与萨特。
一路风餐露宿来到君士坦丁堡,本想着找几个罗马女人重温下人世间的温暖...没想到进城后第一次触碰人类躯体竟然是一个全身散发着浓重脂粉香味的老头子。
更可怕的是罗马贵族普遍有化妆的习惯。
这胖老头全身香喷喷的不说,脸颊上涂抹了一层厚实的香粉,就连嘴唇上都擦着一层红色唇膏。
这让没见过太多市面的维京海盗险些就地去世。两人强撑着挤出虚假的笑容完成这段惨不忍睹的社交礼仪,
然而这还仅是这漫长一天的一个开始。
下一章
菲尼克斯·斯塔拉戈虽说体内同样流淌着维京人的鲜血。
但从方方面面来看,他和萨特,古劳尔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维京人。
萨特和古劳尔都是平民出身。萨特从出生起就在为明天的食物担忧,在他的印象中...整个少年时代似乎没有一天实在饱腹中度过的。
即便偶尔抓到野猪棕熊,他也只能吃到很少的一部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村子里还有很多族人好几天才能吃上一顿热饭。
古劳尔则更是凄惨。
萨特好歹是维京海民,而他却在年幼的时候被雾鸭镇的“斯维因·贡克”从波罗的海东岸劫掠而来。
进入雾鸭镇后他做了长达10年之久的斯拉夫农奴。
如果不是斯维因·贡克选择倾巢而出进攻寒水村,迎接古劳尔的命运极有可能是和其他斯拉夫奴工一样,在忙碌与饥饿中活到二十多岁。
随后默默无闻的死在劳作的过程中。
而另一边...
当菲尼克斯出生的时候,他的生父洛基已经攻占巴黎,正在统一英格兰群岛的路上。生母默赫兰汀带着巨额资产成功返回君士坦丁堡,引来全城贵族竞相拜访。
菲尼克斯正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不要说饥饿,即便是商人趋之若鹜的金银,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排又一排发光的金属。从记事起,他需要适应的是一套全新的社会体系。
在他人的认知中,人和人的交往方式就是如同今天这般,通过一场又一场的宴会,赛马,决斗或者狩猎,用贵族间通用的礼仪扩大自己的人脉。
再设法将人脉,转化成资本。
萨特与古劳尔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其实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然而这毕竟是大王的儿子。
他们只能被动跟随在他的身后,听他逐个为两人介绍房间内的宾客。
“这位东陆人名叫李信,来自东土大唐,据说是一位实力颇为强劲的剑修。”、
听到剑修两个字,古劳尔和萨特下意识的将手掌放到腰间的剑柄上。
这是冥界之中艰难求生的13年里,身体自发形成的下意识反应。
菲尼克斯不了解这两位叔伯,颗不代表跟在身后的戈尔老爷子不懂得。察觉到杀气后他立刻将两人拽到一旁,走到靠近墙壁处的水晶餐台。
“两位兄弟,在这种场合没有人会主动商人,你们也一定要压制住冲动,不要随意绽放杀意。”
想要在这座城市中生存,我们依靠的是另一种法则。
萨特好歹还在英格兰做过几天城主。贵族间交往的礼仪他多少懂得一些。
但这可苦了一无所知的古劳尔。
斯拉夫奴工出身的古劳尔是个根正苗红的战士。能够摆脱奴隶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上苍赐予的恩赐。
他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贵族,也并不羡慕任何属于贵族的生活方式。
在所有能够坐上台面的宾客中,他属于十足的异类。
站在水晶餐台前,古劳尔拿起一只只有手指般大小的面包。
面包倒是做的颇为精致,目测应该是从一根长棍上切片而来。面包之上先是抹上一层薄薄的酱汁再撒上一薄薄的一层番茄与牛至叶,最顶端点缀上几颗漆黑的鱼子酱。
这食物看起来五颜六色花花绿绿,但是塞入口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味儿。
“沃日...”
“好好的鲱鱼籽,放这么多盐做什么,真是浪费材料...”
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鲱鱼籽对于维京海盗来说并不陌生。早在洛基发迹之前,寒水村的支柱产业就是打捞和腌制鲱鱼。每年到了秋季时节,如果赶上灾年,北海沿岸的鲱鱼鱼群是寒水村村民过冬的主要食物。
维京人吃到口中的鱼籽都是刚刚从鱼腹中取出的新鲜货。又怎么可能是这种万里之外,被打量海盐腌制过的东西。
“真他浪费!
又浪费面包,又浪费食盐,真是可惜...”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大堂中飘荡的食物香味确实让一路奔波的维京海盗饥肠辘辘。一群身穿毛皮的大汗围在水晶餐盘前,如同吃花生米一样扔进口中。
老戈尔刚刚拿起一杯白葡萄酒,还没来得及和身边的贵族小姐寒暄两句...眼角忽然看到了角落处正在大吃特吃的同伴,立刻放下来到手中的酒杯三两步的跑道兄弟身边。
“各位兄弟,这都是餐前开胃菜,是要配着开胃的餐酒吃的。”
“哪有你们这种狼吞虎咽的吃法...”
英格兰群岛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尽管同样拥有贵族,但是和罗马贵族相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连乡绅都算不上。
在艺术品味,言语谈吐,甚至就连最为普通的餐饮标准都远远无法触及。
就以克拉苏家族宴请宾客的开胃前菜来举例,这看似普通的食物,起内在却蕴含着颇为不俗的学文。
在君士坦丁堡,高阶贵族所豢养的家奴之中,“品酒师”是颇为重要的一员。品酒师一生只钻研一件事——如何分辨产地不同,工艺不同与年份不同的红酒。
对于终日饮酒的罗马贵族来说,红酒中任何一丝细微的不同都逃不过他们的味蕾。随着降雨量的多少,产地的动迁与发酵稳定的细微变化都会产生不同。
葡萄酒并没有所谓“完美”。
正如厨师需要需要根据食材的属性安排香料,最上等的葡萄酒也需要根据年份,产地以及储藏方式的不同,安排相应的佐餐轻食。
被古劳尔一边嫌弃,一边抛入口中的鱼籽面包卷是要搭配餐桌另一侧的白葡萄酒来吃的。老戈尔几乎可以肯定拿起面包之前,侍酒女仆一定想方设法的暗示过他这东西是要搭配白葡萄酒吃的。
但这几位老哥听不懂拉丁语,自然不懂女仆口中的神秘语言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日,放下...先放下!”
“这东西是要搭配甜酒来吃的,你们就这么把御子面包吃光了,旁边的甜酒怎么办。
没有餐桌礼仪在这座城市中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在这么做会让皇子殿下很难看的,毕竟今天来到宴会现场的可都是高阶贵族...”
戈尔老爷子苦口婆心的劝阻,却没想到这仅仅是这场噩梦般晚宴的开始。
菲尼克斯忠心耿耿的执行老父交代下来的任务,但他毕竟只是一名13岁少年。
从小生活在君士坦丁堡,他以为贵族的世界本该如此。
前辈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象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