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夜话

公主低着头，嘴唇一开一合，她在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被打了……但感觉还不坏呢……’

‘我这是怎么了……’

‘好奇怪……’

见公主没有蹦起来反抗，李奥重新开始起他的工作，再一次给公主的脸抹上一层粉。

此时的他像粉刷匠一样。

也可以称之为入殓师。

重新化好了妆，就连手脚上面的那些淤青一样的绿斑也一并遮盖完。

很完美。

眼前的公主就像一个童话里面走出来的公主一样。

虽说她本来就已经是公主了……

“咦！勇者大人！为什么我的膝盖青成这样了？”

“皮肤过敏加上肌肉劳损而已，等回到王都就好了。”

“真的吗？看上去有点可怕耶……”

“真的。”

“那我能去洗个澡吗？”

“不行。”李奥坚决地摇头。

“嗯……那至少让我用冷水擦擦身体！身体好不舒服呀！！！”

“妆才刚化好，你是想让我白淦一场吗？”

公主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她低着头，声音变得更小了。

“勇者大人说什么都行……”

“早点上床睡觉吧。”

“嗯……”

李奥蹲下身，看着公主的脚。

公主没有任何动作，她安静地坐在床边，眼睛紧闭着。

从之前的小辣椒变成了花一样安静，跨越品种的转变。

越来越严重了……

李奥把公主的小皮鞋脱了下来，他轻轻用手碰了碰公主的脚。

公主依旧没有反应。

他一直观察着公主的表情，加大动作，把她的脚丫放在手里捏了捏。

公主的眼睫毛跳动着，却还是没有睁开眼。

果然不会痛吗……

但却还保留着触觉，这一点很奇怪。

从直播间的角度看，这幅画面多少有点暧昧。

但在李奥的角度，却完全不一样了。

公主的袜子已经把皮肉都粘在了一些。

非常严重。

如果李奥把她的袜子脱下来的话，估计会连脚部的表皮都一并撕下来……

她的脚握起来就像海绵一样，软绵绵的。

不过没有像膝盖和脸那样渗出液体。

但李奥觉得，之所以会有这么软的触感，可能和脚变得有点浮肿有关。

公主现在的脚还算小巧，但已经比之前肿了不少。

是赶路导致的？还是单纯的腐坏？

无法知道这到底是受外在因素导致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不过为了确保这双小脚不会变成猪蹄子，李奥觉得自己的行程必须要作出点改变了。

【哇！腿玩年！】

【玩年？麻烦看清楚一点再说好吗？】

【袜子都和肉黏在一起了啊……】

【主播可以找一条瑜伽裤一样材质的衣服，说不定能让公主腐坏的速度减缓。】

【为什么都不说话了？那些说要给公主舔鞋子的呢？】

“睡吧。”

李奥掀开被窝，把公主的脚放进了被窝里。

公主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还没说什么，她就被李奥给按倒在了床上。

“勇者大人……我还没有准备好……”

公主的手交叉护在胸前，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话才说到一半，公主忽然感觉身体被一压……

是被子盖了上来。

李奥把公主盖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怕她冷死一样。

“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你……”公主一下子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在被子里传出一些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李奥也不知道这货躲在里面在搞什么。

反正就是一直在碎碎念，李奥根本听不清公主在说些什么。

忙完这一切，李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也许是发现外面没有了动作，被窝中慢慢探出个小脑袋。

那怯生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那个…勇者大人…你不睡吗？”

“楼下这么乱，你刚才也看到了，为了安全起见，今晚必须有人要守夜。”

“像勇者大人这么厉害的人在，那些人不敢上来的吧？”

李奥问道：“万一有例外呢？”

“不会的啦！”

“那你起来守夜，我睡觉。”

“可恶！不理你啦！”

李奥已经能想象出，公主在被窝里的生气表情。

房间中恢复了寂静。

蜡烛已经被李奥吹灭，只有月光在窗户照进。

漆黑的房间中，这是唯一的光源。

月光洒在地板上，把椅子和床分割开来，如同彻底隔绝了一般，把两个人的世界隔绝。

被子里面的人在不安地扭动着，翻来翻去的没个停。

“你是蛆吗？动来动去的。”

“都是这张床啦！好像床垫底下有东西，磕到我后背了！”

“你以为你是豌豆公主吗？老实点。”

“真的！不信的话，勇者大人也睡上来试试！真的有东西！”

对于公主的话，李奥一个字都不信。

公主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她可以不懂，但李奥不行。

而且，对他而言，这只是游戏里面的一个副本而已……

他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常客。

记忆越深刻，当离开的时候，可能就会越难受。

李奥始终坐在椅子上，看着公主的表演。

“突然感觉好冷啊！勇者大人！你摸摸我的头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公主的确是病了，病得还不轻。

李奥觉得，她这话倒是真的，但公主的语气太过于欢脱，而且目的性很强。

演技还不过关……

“需要我叫老板加一张被子吗？”

“不用了，谢谢。”公主的语气瞬间冷淡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本以为就这样告一段落，公主就会好好的睡觉了。

但是……

李奥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勇者大人？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感觉突然变得好热，能帮我看看吗？是不是发烧了？”

声音有些不自然，李奥突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以公主的症状，身体已经像冰块一样了，应该不会觉得热才对……

猛地站起身，两下子来到床边。

然后李奥就看到了公主那张在坏笑的脸。

“嘻嘻……”

“你真的该睡觉了……”

公主这家伙的确是在发烧，但这个sao却不是这个烧。

李奥刚想转身，顿时一股拉扯感从衣服上传递过来。

一只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被窝里冒出来的，还有公主那双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睛。

“勇者大人，坐在床边就好，这样就好了。”

那近乎哀求的语气，让他无法抽身离开。

李奥坐下了，背对着公主坐下了。

刚一坐下，一双柔软的手臂就缠上了他的腰部。

下意识地想挣脱，李奥一下子抓住了公主的手。

公主的手很冰，完全没有一丝温热。

“勇者大人，不要动，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好了。”

公主紧张的声线似乎拨动了李奥心中的某一根弦。

他放开了手，没有反抗，任由公主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就这样抱着，单方面地拥抱着。

“勇者大人，你会离开我吗？”

公主的声音很轻，她就像玻璃一样脆弱。

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李奥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答错了，可能会让那块玻璃彻底破碎，无法修复。

“为什么这样问？”

“我很害怕，我害怕明天一醒来就见不到勇者大人了……”

“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一直？”

“一直。”

“我的妈妈告诉过我，如果想捆住一个男人，就必须付出点……”公主的声音又小了下来，“我想回家，我不想再被抓到那个山洞了……”

“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就算没有酬劳，也会有默默付出的人，你什么也不用付出。”李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所以，别想太多了。”

“那回到王都之后，勇者大人会走吗？”

公主的问题还是那么难回答。

“既然是勇者，就必须走上讨伐魔王的道路，这就叫命运的安排。”

玩家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李奥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想重复进入同一个世界，他做不到。

“就像勇者一定会来救公主一样吗？这也是命运吗？”

“对，这也是命运。”李奥看着窗外，看着天上的月亮，“你不是看过很多书吗？上面都是这么写的吧？”

“那些都是假的……”

公主的手抱得更紧了。

感受到腰间逐渐加大力气的小手，李奥轻声答道：“但我的出现，不就说明了那些是真的吗？”

“是啊……这些都是真的……勇者大人当时能够出现，真的是太好了。”

“所以好好睡觉吧，等睡醒之后，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包括我的身体吗？”

公主说这话的时候，李奥明显感觉到，背后那个小小的身躯在颤抖。

她在害怕……

“你是说什么……”

“不要再骗我了，勇者大人，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点变化，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公主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李奥没有遮遮掩掩的，直接承认了。

“嗯。”

“我的身体在腐烂……对吗？”

腰间的那双小手都在颤抖，但把他抱得更紧了。

“嗯。”

“我见过死人，那是死人才会有这样的变化，是不是这样？”

李奥不知道怎么回答。

轻描淡写？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无论是怎么样，那个残酷的事实都不是公主能够接受的。

李奥张了张嘴，但一个音都没能发出。

“我会死吗？勇者大人……”

“不会。”

这两个字，李奥却回答得非常肯定，非常确定。

“真的吗？”

“真的，只要我还在，你就绝对不会死，我保证。”

“可以拉勾吗？”

“嗯。”

李奥伸出尾指，和公主的小手指勾了勾。

“骗人的是小狗噢！”

“嗯。”

“我相信你，我相信勇者大人，你不会骗我的……”

公主的身体和双手终于不再颤抖，但还是紧紧抱着李奥的腰。

她不松手，似乎在怕一松开之后，李奥会立刻离开。

“可能我说谎挺多的，但在这一点上面，我绝对不会骗你。”

“嗯，我知道，勇者大人也有让人意外的一面呢……”

面对什么调侃和吐槽，李奥都能轻松面对。

但面对公主，李奥很多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公主能够再像之前那样多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就这样回到王都。

然后找到恢复的办法，也不会留下任何不好的回忆。

这是李奥所想的最好结局。

可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公主不仅知道了，却还在装作不知道。

腐烂的不是他，李奥不知道公主现在是怎样的感受。

如果现实中的自己出现了这种病症，可能也做不到像公主这样吧……

公主给李奥的感觉就是：坦然。

已经接受了事实的坦然。

可那是死亡的事实……

“勇者大人？勇者大人？”

公主的声音把李奥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在听。”

“白天买的香水和粉底……是不是……”

公主突然不说了。

但李奥听到了她喉咙在翻动的声音。

片刻后，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样子是不是已经变得很丑了？”

“你没看到刚才下面的人怎么看你的吗？你可是公主，这样的想法可不能有。”

“那香水呢……我的身上是不是有些奇怪的味道……”

“不会，你还是很香的。”

“我很开心！”公主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虽然知道勇者大人在骗我，但还是觉得很开心！”

“我没有说谎，是真的很香。”李奥转过身，缓缓压低了身体，在公主的头发上闻了闻，“是真的很香。”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还闻到一点腐烂的气味的，这个时候闻不到了。

也不知道是香水的气味彻底发挥着功效，还是心理上的作用。

李奥真的不觉得臭了。

他闻到的，只有公主身上的一股淡淡的清香。

隔得很近，这也是李奥第一次和公主靠那么近。

近到能看清她惨白的脸，看清她眼中的倒影。

公主的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眼眶里面还残留着少许晶莹的泪珠。

“勇者大人，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谢谢，让李奥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什么？”

“今天的香水，还有那些化妆品，我很喜欢……”

听到这里，李奥突然皱起眉：“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打算还咯？”

“哈？”

公主的表情凝固了。

“不是说回到王都之后，把买东西的钱还给我的吗？”

片刻的寂静过后，房间中炸起一个生气的声音。

“勇者大人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