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涯一极其强硬的手段帮助了杨家,然后继续启程。
很快,李修涯在汤阴县做的事情便传到了燕都。
早朝。
待内侍念过例行的“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之后,率先开口的却是御使孙弼。
“臣孙弼,有本要奏。”
李烜笑道:“哦?孙爱卿有何奏本,快些说来吧。”
李烜心里也明白,御使上奏,多半是要参人的,只是不知道这孙弼今日又是要参何人。
孙弼朗声道:“臣据本弹劾监察大夫李修涯李大人,李大人在阳州汤阴县唆使手下当街杀人,后又掳走县丞擅自定罪,如此滥用职权,请陛下定夺。”
孙弼说完,满朝皆惊,众人纷纷侧目。
李修涯在汤阴县干的事情,其实在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
本以为这是杨宣出手的好时机,但是杨宣却一直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孙弼先一步参了李修涯一本。
这可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孙弼虽然不能说是和李修涯一伙的,但是两人关系也还不错,之前孙弼还出言帮过李修涯。
难道孙弼真就这么大公无私?
众人的目光看向杨宣,杨宣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听到了但是我没感觉的样子,看得人有些奇怪。
再看张维,则是皱起眉头,不知道作何思考。
反倒是聂含山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就是不知道他意外的是李修涯还是孙弼。
“孙爱卿所言,可有证据?”
孙弼:“回陛下,此事人所共知,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陛下若是不信,差人随便一问就是。”
李烜皱眉道:“非是朕不相信,只是李卿虽然年轻,但是行事向来是有分寸的,何况以李卿的品行,朕也不相信他会做出当街杀人这样的事情来。”
聂含山此时应道:“陛下,臣以为,此时还有待商榷。”
“哦,聂卿有何意见?”
聂含山道:“李大人无论才华品行,那都是人所共知的,何况还是老君首徒,大燕的小圣人,端得不会如此的不知轻重。”
“聂大人此言差矣。”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张维微微笑着。
“张阁老什么意思?”
张维拱手道:“陛下,李先生的品行才华,臣自然是不会怀疑,而李先生也无需证明,不过李先生也是少年心性,便是有什么不当之举,也是正常的。”
工部尚书杨默适时应道:“依张大人的意思,便是说李大人仗着身份,便可以横行杀人了吗?”
众人闻言一惊,聂含山和李烜则是心底一沉。
这帽子可不好扣啊,说不得就是要李修涯身败名裂啊。
张维呵呵笑道:“李先生乃是我大燕的翘楚,陛下的宠臣,此次出征,那也是大获全胜,扬我大燕威风,如此人才,便是手下不知轻重,不小心闹出了人命,也算不得什么,事后稍加抚恤补偿就是。”
杨默哼道:“陛下,臣不敢苟同张阁老的话,李先生自然是我大燕的能臣,但也不可不遵大燕的律法,当街杀人,影响何其恶劣?还是陛下圣裁,将李先生按律治罪。”
按律治罪?
你还真敢说啊。
大燕律是杀人偿命,虽然不是李修涯亲自动的手,但也是李修涯唆使的,以杀人者同罪论处。
这就是要杀李修涯啊?
众臣心中冷笑不止,静静的看着张维和杨默唱双簧。
谁不知道工部是五皇子李旦的人啊?杨默又怎么会公然出来反对张维呢?
那只能是张维和杨默两人演戏了,而从两人说的话来看,其目的昭然若揭。
李烜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他相信李修涯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他不明白李修涯为何要这么做。
杨默刚刚说完,孙弼道:“陛下,臣觉得杨尚书所言不妥。”
“额?”
众人愣了,孙弼这是什么意思?
开头让陛下定夺,现在杨默说要治罪了,你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是干嘛?
反复横跳吗?
“孙爱卿觉得哪里不妥?”
孙弼拱手道:“陛下,诚如张阁老所说,李先生的品行无需怀疑,李先生既然是当街杀人,那说不得也有内情。汤阴县距离燕都甚远,这消息传来,恐怕已经变了味,未必十足可信,臣相信其中必有内情,故而臣觉得贸然治李先生的罪不妥。”
杨默问道:“那依孙大人的意思,应该如何?”
孙弼道:“陛下,臣请陛下派人彻查此事,待事情真相大白,到时候再谈治罪也来得及。”
李烜微微点头道:“孙爱卿所言有理,这坊间的传闻能信者不到十之二三,往往都是以讹传讹,实在不足为论。”
张维正要说话,却被聂含山抢先一步,“陛下,其实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聂卿什么意思?”
聂含山道:“李大人自边关归来,算算时间也快到燕都了,且等他到了,叫他亲自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就好了?”
李烜笑道:“说得也是,既然事情闹大了,那自然要李卿自己给个解释才行。”
张维闻言,偷偷给杨默使了个眼色。
杨默会意,拱手道:“陛下,光是李先生的一面之词也不足为信,万一李先生故意隐瞒狡辩,为自己开脱呢?”
李烜脸色微变,隐隐有些许怒意。
“那杨爱卿想怎么样?”
杨默自然也听出了李烜的不满语气,不过也不在意,应道:“臣觉得,该查还是要查的,如果李先生说的和探查的结果一样,那自然就可以一律处置了。”
李烜虽然心中多有不愿,但是杨默所说完全合情合理,李烜也不好拒绝。
“好,那就依杨爱卿的意思吧。”李烜道:“刑部侍郎赵恺何在?”
一个国字脸的中年文士应声道:“臣赵恺在。”
“朕封你为特使,你可自信前往汤阴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探查清楚,不得有误。”
“臣遵旨。”
李烜点头道:“如何,杨爱卿可满意了?”
“陛下圣明。”
下了早朝,聂含山被李烜叫道御书房。
“你说李卿又在搞什么名堂?”李烜有些苦恼。
聂含山也摇头道:“臣也不知道,他不是个不知事的人,不知为何要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烜叹道:“本来说,这次他回来,朕是准备封他做安定县男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恐怕已经不合适了。”
大燕爵位按照公侯伯子男五档,现存的爵位已经很少很少了,基本都是皇亲国戚才有爵位傍身。
就连韩图这样战功卓著的老将军,他封侯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的功劳,而是因为他的女儿。
当然啦,就算没有这个女儿,以韩图的功绩,封个侯爷也是妥妥的。
而在爵位如此稀缺的当下,李烜想封李修涯为县男,也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说出去,估计也会令不少人咋舌。
比如聂含山现在都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陛下,他毕竟还年轻,这就封爵,是不是有点不妥啊?”
李修涯才过了二十岁,这样算起来,除开皇亲国戚,那也是大燕开国数百年来最年轻的县男了。
李烜叹道:“朕想过此举会引起众臣的反对,甚至是天下人的反对,却偏偏没有料到李卿会出这样的事情,这下好了,无需朕纠结,这个县男他是注定得不到了。”
聂含山闻言微微点头。
“其实这样,也未必就是坏事,如今他得胜归来,本来应该出尽风头,荣耀加身的,如今出了这事,反而可以给他敲响警钟,不至于得意忘形”
说着,聂含山一愣,“陛下,您说,这会不会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故意?”李烜愣道:“聂卿的意思,是李卿故意杀人自污?”
聂含山苦笑道:“这事儿他还真干得出来。”
“可是为何啊?那有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啊?”
若真是李修涯故意这样做的,难道是脑袋秀逗了?李烜完全不能理解。
“也许,他就是不想接受陛下的赏赐吧!”
李烜一愣,“聂卿这话,朕又不懂了。”
聂含山道:“陛下不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吗?他才二十岁啊。”
李烜一惊,随即微微苦笑。
是啊,有点太急了,李修涯毕竟是太年轻了。
飞鱼卫使,锦衣卫使,这边罢了。
监察大夫勉强也能接受。
但是上方印啊,这可代表了天子权柄的东西,幸好是事讫即罢,等李修涯回来就要归还,所以众臣才没有反对。
如果说上面的东西都还能接受,那一个县男的爵位怕就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了。
说一千道一万,李修涯太年轻了,声望再高,他也无法服众。
一个县男,几乎就能将李修涯压死。
李烜是没想这么多,但是李修涯却不能不多想。
李修涯回燕都,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若是因为这种事成为众矢之的,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罢了罢了,还是等他回来,再听听看他怎么说吧。”
“嗯。”
“朕乏了,聂卿先下去吧。”
“是,臣告退。”
聂含山离开,李烜的脸色慢慢变得潮红一片。
“魏权。”
“老奴在。”
“将朕的药取来。”
“是。”
李烜瘫在椅子上,喃喃道:“朕真的着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