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 入船

此时的桃都山，和我刚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两幅天地。

冰雪消融，海岸内侵，浊浪正像是千军万马一般，怒拍着岸畔。明丽的灵族世外桃源，此刻阴云密布，空气中都布满了低沉萧条的味道……

远远望去，一条大冥船正朝着主岛的码头驶来。

但见那冥船，三四米高，七八丈长，主身玄色，以示高贵，头尾和下摆，皆描以烫金。前为龙头，气势高昂，雕镂精美，后为龙尾，挺拔高卷，船身还有数层重檐楼阁，正殿、内殿、东西朝堂、回廊，均用朱红色的粉饰。真乃金碧珠翠，流苏羽葆，奢华至极，好一派天子气象。

而船中央，竖起了一根高杆，上面悬挂着的正是酆都的骷髅旗，这是冥间权力的象征。

大船呼啸而来，甲板上已经站立了一列阴兵。个个身着酆都兵勇标志的白云甲，手持象征皇权的阔口钺，完全是皇家仪仗做派。

此时，岸畔上的人也没闲着，四方冥兵汇聚而来，将通往码头的路围成了一道专属通道。反倒是灵族人，被隔离在了外围……

而桃都山主岛的灵子殿里，一架八人抬的步辇悠悠然地走了出来。虽然只有两个侍随，没有仪仗，可还是走出了气宇轩昂，我打赌，碧瑶本人都没如此耀武扬威过。

此时，我真想带着碧瑶直接冲出去，就拦在这步辇前，不管是真假善恶，还是仇怨和恩情，就此公之于众。恨者杀，仇者快，来个直接的了解罢了。

可是，低头看碧瑶，这个短暂冒出的想法我马上打消了。

我是谁？我现在是个空有魔修的“乱臣贼子”，即便是我带着碧瑶出现，也未必有人信我所言。再说了，和一时惩治恶人的快感相比，我想让碧瑶活无疑更重要。所以，当务之急，便是马上离开这被封闭的海外洲岛，赶往悬壶峰……

要想离开，那就只能靠着眼前的这条冥船了。

“少灵主，请您落辇，听我等一言！”站在远处的礁石后面，我听见了一声高呼。

只见几个当初五行军走后留守的岛主纷纷扑跪在了那八人步辇前，带头的我认识，好像是硅孔的一个部下，名字忘记了，大概着都称他为朔桃岛主，应该就是三十六岛中，朔桃树所在岛屿的灵首。

那步辇终于缓缓停了下来，但是却没有落肩，只是里面的人淡淡道：“朔桃岛主，你这是做什么？”

那岛主拱手，又被悲咽道：“灵子可知，我们桃都山的朔桃岛就在刚刚……沉海去了？就连……就连朔桃树也……也毁了。”

一时间，灵族众人中呜呼一片，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哽咽起来。

不过，辇中人却只是微微叹息道：“我已经听说了。唉，星月尚有阴晴圆缺，一颗万年灵树也终会有它的归宿。我和你们一样，怎能不悲悯难过？可是，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欣然接受。朔桃树作为酆都大帝的树母，立有万世之功，我们永记于心，可世事终须往前看，我们灵族还需砥砺前行啊。”

“可是……可是少灵主，您也有酆都大帝的遗脉，难道你不觉得朔桃岛的崩塌乃是一种昭彰天示吗？”

“什么昭彰天示？岛主尽管直言！”

朔桃岛主左右看了看鬼族兵勇，冷哼一声道：“既然灵子让我说，那我就直说了。本来，我们灵族跟着罗卜参加了五行军，南征北战，大举义兵，我们都是支持的。毕竟，翊圣无道，天界欺压，人人愤而反之，这是顺应天意。可是，最终我们得到了什么？您长居冥城不说，桃都山人才凋零，多半的岛主和精锐之师现在都没回来，您能告诉我们，他们现在在哪吗？打了胜仗，没有奖励也就罢了，凭什么鬼族还以过去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我们？封锁海岸不说，如今还驻扎在了道上，鸠占鹊巢，作威作福。现在为什么朔桃树损毁？这就是上苍都看不下去了。这是灭族毁宗的噩兆啊。如果，如果长此以往，我们灵族必将一衰再衰，就真的成人奴仆了……您作为少灵主，值此之秋，不该留在道上安抚人心吗？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还要离岛？您到底还是不是我们的灵子？还是仅仅是罗卜的夫人？反正说了这么多了，我就索性多说一句，罗卜，他到底是旷世英雄，还是一个借着反抗天界图谋私利的欺世盗名之徒！”

“朔桃岛主，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辇中人不禁冷声问道。

朔桃岛主不禁一颤，周围帮腔之人也都垂下了头。

“我……我当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灵子要是因为我进言而杀我，尽管杀好了。反正……反正现在不都在传言，罗卜……罗卜他其实是个魔头嘛！”

“住口！”辇中人怒喝一声。

与此同时，步辇周围的护卫中，几个罗刹纷纷站了出来，横眉立目道：“尔等再敢胡说八道，将以反贼视之！”

站在远处，我不禁哑然失笑。

人作孽，我担过。早知道这个结果，我何苦掀翻这死掉的天啊。在阳间，就做个无忧无虑的鬼医不好吗？

不过，人家骂的也有道理。

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的，五行军，我为首，十二煞神，以我为尊，站在舞台的中心，享受多大的荣耀，就得担负多大的罪过。世道沦落如今，确实是我罗卜的过失。

“你骂谁是反贼？”朔桃岛主豹头环眼怒喝道。

那带头的罗刹阴森森一笑道：“谁反吴煞神谁就是反贼。都给我滚远点，碧瑶灵子要上船了……”

“吴煞神，哈哈，吴煞神也是罗卜的狗，我连罗卜都骂，又岂怕一个吴煞神！”朔桃岛主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猛然抽出了腰刀。

“找死？我成全你！”那带头的罗刹突然抬手，掌心祭出一道幽蓝色的电光。

看着这个狐假虎威的东西我就一肚子气，随手摸起一块残冰狠狠飞掷了过去。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了此人的心前。

这罗刹吭哧一声，后退两步，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朔桃岛主也有些意外，自己还没动手，对方怎么来了个踉跄？

这突然的袭击一时间让双方剑拔弩张，鬼兵们以为灵族先动了手，就连冥船上的阴兵也纷纷涌了下来，灵族则毫不示弱，双方杀气腾腾，眼看着就是一场恶战。

此时所有人都屹立于船头，正是我潜入冥船的好机会。

我望了一眼混乱的灵冥人群，抱着碧瑶跳入冥海之中，几个滑翔，迂回到了冥船的侧面，趁着没人关注于此，悄然出水，攀援着龙船的雕花一纵身，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