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景微微一挑眉,他不是没看出面前女子的异样,只是联想到她今晚心态的不稳,只以为她还在想着惨死的方之明和沈一时,眉头微微一蹙,也没多问,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低声道:“没事便早点睡……”
话音未落, 他就察觉了不远处,自己专属的长榻上空空如也,别说被褥了,连枕头都没有一个!
瞧着本来便不怎么宽敞的长榻,显得更凄凉了。
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下意识地看了面前似乎有些心虚的女子一眼,心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微微哑声道:“阿颜,我的被褥呢?”
时颜轻咳一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觉得你一个大男人睡在长榻上怪委屈的,方才喜儿又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上面,我便让她把弄脏的被褥枕头都收起来了……”
时颜话音未落,手腕就一下子被面前的男人抓住,随即,他更沙哑了一些的嗓音响起,“那我今晚睡哪?”
时颜原本还想逗逗他,说这个府邸这么大,随便一个房间都可以让恒大都督睡得很舒服,然而看着面前男人紧皱的眉头,和漆黑如墨的眼眸,又想起方才在院子里,他抱着她低声安慰的一幕幕,又有些不忍心了,轻咳一声, 道:“恒大都督便是贵人多忘事,也没忘记我先前说的考察期限罢?”
恒景眸色微深,抓着女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当然没忘。
只是,他对面前的女子太珍惜,阿颜不主动提,他便也当自己忘了。
时颜见恒景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仿佛等着她说什么似的,心里不禁有些羞恼。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女子主动说这些已经够不好意思了,他还真的像块木头一样没一点表示。
没床睡的人又不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霸气地一抬下巴道:“你忘了便……”
“算了”的“算”字还没出口,面前的男人便突然拦腰把她一把抱起,时颜毫无准备之下自然吓了一跳,低低地呼了一声,一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头看着他。
便见恒景难得连眉眼都染上了笑意,沐浴后本来就显得更为清俊干净的一张脸抬起,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角上翘的弧度明显比往常更张扬一些,连低沉醇厚的嗓音里都带了再明显不过的笑意,道:“阿颜,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忘,便是你忘了,我也不会忘。”
时颜被他看得脸微微烧红,却还是强撑着气势道:“我只是把我的床分你一半,别的,你想都不要想!”
别说,如今距离他们互相表明心意过了还没多久。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情况,他们注定未来一顿时间都会动荡不安,若是他们贸贸然发生了关系,有了孩子,只会给他们添乱。
现在还不是适合要孩子的时候。
虽然,她并不是对那方面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女子,知道若是他们不想,有许多避孕的法子,但这里毕竟是古代,没有科学的计生用品,不怕万一只怕一万。
时颜这样想着,脸色越发通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连小巧圆润的耳垂都红透了。
恒景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连孩子都想到了!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恒景知道,否则她更没脸见他了!
恒景看着微微躲闪的双眸,明显也想到了什么,白皙的俊脸上也隐约掠过几抹微红,却还是牢牢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且郑重地道:“好,若你不愿意,我什么都不会做。”
说着,还淡淡一笑,道:“感谢夫人愿意分我一半的床位。”
时颜顿时觉得有些窒息。
她没想到,从这个角度看恒景,竟觉得他比以前更好看了。
恍惚之下,她感觉恒景就这样抱着她,慢慢走进了内室,轻柔地把她放到了床上。
终于从男色中回过了神的时颜立刻缩到了床里面,一本正经道:“我睡里面,你睡外面,可好?”
她从没有与人同床的经历,只怕自己睡相太差,又被人占去了一半的床位不习惯,晚上滚来滚去会不小心滚到地上,平白惹人笑话。
恒景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见时颜乖乖地躺好了,脸上又忍不住掠过一抹淡红,在被女子察觉之前连忙转身坐在了床上,脱掉木屐,也上了床,在她身旁小心地躺下。
床榻很大,两人这样一个躺一边,中间还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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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上床之前,恒景便把房间里的油灯都灭了,只留了不远处长几上的一盏蜡烛,散发出浅淡的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时颜一开始因为紧张,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头顶的床帏,慢慢适应着身旁多了一个人的感觉。
旁边的恒景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觉了。
时颜躺了一会儿,慢慢发现,这样的同床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难适应,恒景的气息和体温,她已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察觉到躺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她一点也紧张不起来,只有满心的心安,和知道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的心满意足。
躺了一会儿,她悄悄侧过身子,看着一旁已是闭上了眼睛似乎睡觉了的男人,低声道:“恒景,你睡觉了吗?”
恒景闻言,慢慢睁开眼睛,也微微侧过身子,看着她,嗓音低低地、带着些微哑道:“没有,睡不觉?”
方才仰躺着的时候没感觉,现在这样两个人都侧躺着,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近的,连对方说话时的温热气息都能清楚感觉到。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男子,时颜心头微热,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牵了牵,轻声道:“方才我们在讨论怎么处理外头的传言时,你没说什么,我可不信你没有想法,你可是因为我,才不说?”
不止方才,时颜其实早就发现了,每回讨论正事时,恒景都会让她主导,他开口,往往都是表明态度,或是引导着,让她更清楚地说出她的想法。
时颜多少察觉了他的意思。
只是,他没必要为了迁就她,这般退居幕后。
他们如今是夫妻,是亲人,是最亲密的伙伴,她从没有把自己当作他的陛下,她也希望,恒景能平等地看待她,而不是人为地在他们之间画出一条界限。
其他人便罢了,至少,她希望,她和恒景之间的相处,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恒景定定地看着她,忽地,低低一笑,道:“阿颜,我确实有想法,只是,我不是故意不说,而是真的认为,你的处理方法比我的想法好。”
时颜微微一怔。
恒景终是忍不住,抬起手把她的一只手握住,放进了被子了,轻轻地、温存地摩挲着,不顾自己身上有把火又悄无声息地燃了起来,道:“阿颜,你可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我说在处理政事上,你比我更擅长,不是随口而来,而是,这就是事实。
就如军营和沙场才是我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一般,在政事的处理上,你才是更适合的那个。”
先前,她不过是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手腕和能力。
他一直相信,只要给她机会,她会把整个大兴带领得很好。
而他,只需要为她保驾护航,铲除一切可能会威胁到她的人或物。
这便是他
存在的使命,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时颜听着,忍不住有些感慨地道:“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她负责政事的处理,而他负责开疆拓土,保家卫国。
明明这么严肃的事情,倒被他们说得仿佛只是普通的家庭分工一般。
时颜这样想着,忍不住自己先低低地笑了起来。
看着面前女子如花的笑靥,和仿佛闪烁着星子的眼睛,恒景身子微不可察地一紧,慢慢地、有些艰难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这个地方无处不充斥着阿颜身上那股清浅惑人的清香,那些香气、以及身边躺着的这个女子,都仿佛一个钩子,不停地在他心上轻挠。
他不自觉地有些郁闷地闭了闭眼睛。
只怕今晚要睡觉,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他绝对折磨的是自己,仿佛钝刀割肉,刀刀见血。
只是,要让他离开这个床榻,他又不愿。
恒景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甜蜜的负担,又什么叫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