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时颜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难看,对面的刘津江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嗤一声道:“放心,便是看在你跟她之间的关系上,我也会尽量保下你一条小命。”
时颜微微一愣,眸色沉沉地看向他。
他看在她跟谁的关系上?
而且,什么叫尽量保下她一条小命?只怕, 他想她配合去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小事,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
时颜想了想,又不动声色地道:“不知道郎君嘴里说的他指的是谁?”
她心里已是隐隐有了个答案。
刘津江神色难辨地看着她,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跟我装傻?你莫不是要跟我说, 那薛刺史、林阁主和余院长愿意跟随你, 真的是因为你这个人罢?
还有西南道的土地条例和那个劳什子群众朝会,你敢说,那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说着说着,他眼中甚至放出摄人的凶光,仿佛只要时颜厚颜无耻地说出一个“是”字,他就要把她杀了一般。
时颜却是不由自主地眉头微蹙。
她对于国家和百姓的很多理念,在很早之前就与身边的人探讨过,说到底,她想出来的土地条例和群众朝会都是脱胎于她认为百姓才是国家的主人这样一个理念,只要是熟悉过去的她的人,不难从那个土地条例和群众朝会中看到她的影子。
而且,刘津江以前是她的人,自然是知道薛寻、余寻归和林也的存在的。
只是,他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他显然没有认出她是谁,所以,他跟最开始的薛寻一样,认为她跟他们一样, 曾经是嘉明帝的人?薛寻他们是因为看在她和嘉明帝的关系上, 才愿意追随她?
而她的一系列政策,都是偷取的嘉明帝的想法?
时颜忍不住想笑,心底有些说不出的荒谬,被人怀疑自己抄袭自己是种什么体会?她算是知道了。
她想了一会儿,摊了摊手,淡声道:“是,我确实认识嘉明帝,我其实也知道你是谁。”
刘津江眸色阴沉地看着她,没说话。
他虽然没见过她,但既然她曾经是她的人,那她认识他,也不足为奇。
“但我记得,你如今应是已经投靠了齐王,”时颜笑笑,道:“却没想到,你对过去的主子,倒显得还挺有情谊一般……”
“闭嘴!”
然而,时颜话音未落, 面前的男人就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仿佛压制着极度的怒火一般,眼神凶狠地看着他。
他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 脸上的神色随着烛火的跳跃明明灭灭,仿佛一个从幽深树丛中走出来的恶鬼,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没资格提对她的情谊!你身边的人,你想出来的条例,还有你如今的一切,本该都是她的!
我不知晓你到底用什么法子说服了薛寻他们忘记陛下,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他们先前能在杀死了陛下的小人手下做事,如今会背离了先前对陛下的承诺,也不什么奇怪的事,但我不是他们,我永远不会!
我说了会尽量留你一命,只是看在你与她相识一场的份上。
但以后……”
他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让人心底发毛的弧度,道:“若还让我发现你在特意效仿她,夺取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别怪我不念旧情,心狠手辣!”
说完,他一个转身,就走到了一棵大树边,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躺在了一根粗大的枝干上,一副吃饱喝足要睡觉的模样。
时颜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方才那段话,不禁有些讶异,神色复
杂。
听他的说法,他竟然是真的还保留着对她的忠心。
但他的忠心,也未免有些过于扭曲了罢,就仿佛在他心中,薛寻他们若是另投他主,就是对她的背叛,就是十恶不赦的小人一般。
她没有那等愚忠的观念,当初她确确实实死了,薛寻他们便是对她再忠心,守着一个死人也做不了什么。
而他们还活在这世上,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说实话,她是真的不介意他们在她死后另择他主,顶多,就是他们间的立场有了改变罢了。
想起恒景曾经跟她说,刘津江恋慕她,还有她上辈子薨逝后,他们在皇家陵墓外说过的话,她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刘津江当时说,他要带她回家……
这已不是简单的恋慕她会做的事情了。
时颜看了树上的男人一会儿,沉默着收回了视线。
即便他心里确实还有着对她的忠心,理智告诉她,她还是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才好。
她慢慢地就着水壶里的水把手里的饼吃完了,在火堆熄灭前,也找了棵大树利落地爬了上去躺下。
这里可是密林深处,若是直接睡到地上,晚上什么时候被野兽叼走了都不知道。
只是,睡在树上到底不舒服,第二天,她天没亮就起来了,感受着清晨寒凉的风,她默默地瑟缩了一下身子,暗暗感叹,幸好她把晨练的习惯一直保持了下来,身体素质好了不少,否则被深秋的寒风吹一晚上,她只怕半条小命就没了。
凌晨的山林十分安静,她昨晚就闻到了,刘津江点燃的火堆中,只怕放了什么驱赶野兽虫子的香料,这一晚上,她都没有见到什么动物靠近他们这边,连鸟都没有几只。
时颜又躺了一会儿,等天色发白了,才从树上下来,用水壶里的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又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声。
所谓由奢入俭难,除了前辈子流浪那段时间,她哪里过过这么狼狈的生活。
离她被掳走已是过了快一天了,只怕,恒景已是收到这个消息了。
只是,她至今还没想到要怎么给恒景他们报平安,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阴沉冷冽的声音,“水是给你喝的,不是给你用来这样糟蹋的。”
时颜转过身,见刘津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又从挂在马身上的包袱里掏了两个饼子出来,丢给了她一个。
两人沉默无言地吃完了早餐,刘津江不由分说地把她手中的水壶夺了去,就走进了密林中。
时颜:“……”
她能猜到他是要去装水,但他好歹说一句罢?
时颜不禁烦躁地望了望天,觉得真的跟这家伙处上几天,她不是会被憋死,就是会被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