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太皇太后的宫殿,长乐宫内。
时颜几人落座后,坐在主座上的太皇太后笑着道:“今天的晚膳准备得匆忙,等下一回,哀家好好准备一番后,再请夫人来用膳,今晚就将就一下罢。”
坐在左下角第一个位置的时颜立刻转向太皇太后的方向,福了福身子道:“太后娘娘这般说却是折煞妾身了,妾身晚膳向来吃得清淡,普普通通便很好。”
太皇太后看着底下那落落大方眼神清明的女子,又忍不住感叹了,“夫人跟一年多前相比,真的变了许多。
说起来,先前哀家没有听闻过夫人会医术,不知道夫人这一手医术是什么时候学的?”
时颜早就知晓,这顿饭不会吃得简单。
看着太皇太后眼眸下暗藏的探究,时颜淡淡一笑,眸色平静道:“妾身一直以来对医术都很有兴趣,暗中看了很多医书。
而且,九岁那年,妾身还有过一番奇遇……”
她顿了顿,太皇太后果然被提起了兴致,追问道:“什么奇遇?”
时颜笑笑,把先前她拿来忽悠过虞欢喜他们的她与嘉明帝小时候在大相国寺相遇的故事,又与太皇太后说了一遍。
当初,她一心隐瞒自己的身份,在虞欢喜察觉出一丝端倪的时候,她骗他说,自己身上的医术是当初在大相国寺和嘉明帝短暂相处过一段时间,嘉明帝传授于她的。
却是没想到,如今,她要再一次把这个故事拿出来。
听完时颜的话后,太皇太后明显很是讶异,好半天没说话。
倒是坐在时颜对面的鲁国公忍不住有些感叹道:“没想到啊,夫人竟然和嘉明帝有过这么一段缘分……”
他说着,不禁看了主座上的太皇太后一眼,果然见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眼底浮现出再熟悉不过的沉痛之色。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太皇太后似乎有些恍惚,喃喃道:“哀家记得,那是颜儿刚进宫没多久的事。
那时候,颜儿和哀家还没有很亲近,哀家知晓颜儿情绪不对,却实在很难找到机会好好安慰颜儿。”
那时候,她记得韩圻年对跟随颜儿进宫的四个小伙伴中的三个下了毒手,面对这诡谲冰冷的深宫,和身旁小伙伴接连出的意外,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
后来,颜儿生了场大病,韩圻年担心颜儿出事会影响到自己好不容易攥在手中的权势,终于松口让颜儿离宫,到大相国寺静养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许是太压抑痛苦了,颜儿从没有与她详细说过。
从大相国寺回宫后,她察觉到颜儿想做傻事,想不顾一切地为自己的伙伴报仇,心知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和她谈谈了,才十分艰难地,营造了一个短暂的谈话机会,让颜儿暂时冷静了下来。
所幸,颜儿不负她所望,是个坚强聪慧的孩子,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那之后,颜儿便拜托她,把恒景送出宫,把他送去一个,韩圻年无法迫害他的地方。
只是,那时候韩圻年大权在握,这天底下哪有可以逃过他迫害的地方。
也是太皇太后深知韩圻年的心思,他当时对颜儿身边的人下手,只是为了磨平颜儿的心性,让她不敢再反抗他,乖乖听他的话,并不是真的那么丧心病狂,喜欢杀人。
因此,当他知晓恒景那孩子上了九死一生的战场后,便没再追着他不放。
因为,在恒景那孩子走上战场那一刻,他就彷如走在了刀尖上,如他这样的小兵,能活着回来的几率低得可怜。
便是他能侥幸在战场
上活下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以后估摸也不会再和颜儿有什么交集了。
他敲打颜儿、让颜儿乖乖听话的目的,也已是达成。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他当初完全没放在眼中的孩子,最后会成长为一个巨大的、他无法忽视的威胁罢。
太皇太后按了按心底不断涌起的哀伤情绪,看着时颜,因为知晓了她和自己的孙女儿有过这么一段缘分,语气不自觉温和了许多,“既然如此,当初哀家唤你进宫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和哀家说这件事?”
时颜淡淡一笑,道:“当时,嘉明帝已是……
妾身担心提起这件事,只会让太后娘娘徒增悲伤,这才没有说。”
许是今晚想起自己孙女儿的次数太多了,太皇太后闻言,鼻子不由得酸了一下,摇了摇头,哑声道:“原来如此,却是夫人有心了。”
只是,心底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异样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这都督夫人说的话,听起来都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来。
只是,太皇太后始终记得,一年多前苏大娘子那个胆怯懦弱的模样。
她自认这么多年下来,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若苏大娘子当初的胆怯懦弱是装出来的,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更别说,她当初可丝毫没有看出来,一年多前那个苏大娘子会有那么细腻的心思,还晓得因为担心让她想起伤心事,所以瞒下自己和她孙女儿之间那段缘分。
而都督夫人对她这些变化的原因,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如果,她的变化不是那么大,如果,太皇太后一年多前不是亲眼见过她一次,她可能就真的信了。
太皇太后不禁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那女子。
只是这时候,晚膳端上来了,她便没再说什么,招呼道:“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们应该饿了罢,不用与哀家客气,用膳罢。”
正如太皇太后所说,晚膳的菜色都只是一些家常小菜,只是做得明显比外面的餐馆要精致许多。
大户人家用膳讲究食不言,因此用膳期间,殿堂里的几人再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吃着自己面前那份饭食。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肠胃没有年轻人好,晚膳吃得自然也不多,用了几口饭后,便朝一旁给她布菜的侍婢摆了摆手。
那侍婢立刻会意,放下筷子,把已是放温了一些的一杯清茶双手呈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边品着清茶,一边不经意地扫了 当看到时颜时,她微微一顿,眼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突然,轻笑一声,道:“夫人,这道樱桃肉,可是哀家特意吩咐人替你做的。
哀家记得,那一回你与哀家用膳的时候,十分喜爱这道樱桃肉,怎么这回,夫人好像没怎么动过这道樱桃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