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迷迷糊糊醒来。
睁眼看到科室屋顶,数百年不变的青铜灯。
锈迹斑驳,灯火淡绿,恍如鬼域。
“我在哪?我是谁……”
陈英逐渐恢复记忆,似乎在抱怨陛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眼见周易正在观想落魂钟,崔元正在抄录书目,小心翼翼问:“我没乱说什么吧?”
“没有。”
崔元笑道:“也就是抱怨陛下不近人情,不讲道理,不似明……”
唔——
陈英一把捂住崔元的嘴,郑重道:“陛下圣明!”
随后对周易躬身施礼:“谢周哥指点!”
“你想通了就好,什么皇亲平民,对强者来说没有区别。”
周易说道:“如今朝堂暗流汹涌,陈家遭贬平民,说不准还是件好事。”
“父亲也是这般说!”
陈英低声道:“陛下近些年做事,太过危险。幸好有王尚书简在帝心,否则大可能是父亲负责清查田亩,那陈家才注定满门死绝……”
说到这里,陈英嘿嘿一笑,仿佛看到王尚书的悲惨结局。
“你这厮伤心是装的?”
崔元瞪眼道:“就是想骗我春风楼结账?”
“怎么可能,是真的有一丝丝伤心!”
陈英说道:“清查田亩之后,我家出了那几百亩灵药园,其他的田地山林尽数归了朝廷。。”
“无论当今目的是什么,清查田亩并非坏事。”
周易虽然刚刚从苍粟渊回来,对朝廷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八具分身在斩妖司大狱,近些时日杀的都是读书人,只崔家王家卢家三个千年世家,就有上万修士入狱。
通过行刑知道,朝廷收回田亩后,按照菩提郡李洵的做法,按大乾税律租给百姓。
这些田亩除了不能交易,与正常田亩并无区别。
仅仅三月时间,景泰杀的人头滚滚,却没有引起大规模叛乱,此法居功甚伟。
李洵数功并赏,晋升二品安国将军。
如今朝廷文武官员中的异类,除去简在帝心,让世家大族恨不得啖肉食骨的王伯安,另一个就是功勋累累以锻体境任二品的李洵。
“确实不是坏事!”
崔元闻言,连忙附和道:“数月时间,陛下在民间的名声,直追太子监国之前。”
景泰帝退位之前,正是名声最盛之时,如今皇田租赁法颁布,贤名直追太祖。
民间已经有不少流言,太子监国十几年间,天灾人祸不断,骇人大案不绝,南北叛乱几乎动摇大乾根基,当真不似人君!
许多百姓可惜,景泰帝只剩下几年寿元,纷纷为其立长生牌祈祷。
“陛下自然圣明,不过王尚书之流……早晚遭到清算!”
陈英话题一转说道:“谈什么国事,与我等离得太远。不若说说春风楼,也不知怎么回事,几个相熟的姑娘都被人赎身了!”
“呵呵。”
崔元面露一丝尴尬,春风楼背景再强,也不敢拒绝洛水龙宫。
周易瞥了崔元一眼,到底是凡俗一步登天,很容易受真龙本性侵染。
“这一卷《太上清净经》是云霄道宫秘传,可清心寡欲,以后多抄一抄。欲不需堵,不需禁,却要能做到掌控!”
“谢周哥教导。”
崔元接过经文,神色恭谨严肃,逐字逐句诵读抄录。
下了值。
周易三人相约来到春风楼。
两个多月未来,大抵上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少了许多常驻楼中的熟客。
“世家子弟也不容易啊!”
陈英忽然说道:“卢老七那家伙性子胆小和善,就喜欢听曲喝酒,是个不错的家伙,平日里没少修桥铺路,接济贫困。”
“前些日子斩首,卢老七直接在刑场上晕了过去,至死还做了个糊涂鬼。”
“他姓卢,就是原罪!”
崔元对世家大族可谓恨之入骨,说道:“那些行善的金银,来自卢家,本就沾满了血!”
陈英瞪视崔元,若非看他身子柔弱,定要指教指教。
啪!啪!
周易给了二人两个脑瓜崩,教训道:“还听不听曲,喝不喝酒?”
片刻之后。
陈英和崔元举杯畅饮,什么世家,什么原罪,都扔一边去。
世道艰难,不若一醉。
……
清晨。
斩妖司大狱。
点卯过后,刑者依照自己的目标,去各个牢房。
今早运气不错,罕有一个甲字狱的犯人。
千年世家抓捕的大儒,理应投入斩妖司行刑,可惜全都消失不见。
不过世家大儒多数难登妖魔图鉴,纵使私德有亏,还算不上妖魔,一如当初剑斩大儒。
周易分身施展幻术,将刑者晕在角落,打开甲十二号狱牢门。
中年男子端坐刑具之上,一身书生长袍,任由锁链穿透四肢五脏,仿佛不是自己的血肉。
周易默不作声的取出刑具,打量男子脖颈心脏,哪里下刀更合适。
斩杀妖魔鬼怪无数,即使每日诵读道经,淬炼阴神,又混迹凡俗感悟阳火生气,也难免心思渐冷。
刑具刀锋正要割断男子脖颈,忽然听到他说话。
“好重的煞气!小友杀了不少妖族吧?”
“嗯。”
周易置若罔闻,刀锋切入脖颈,只需一瞬就能断掉头颅。
大狱刑具已经定住魂魄,头颅一断,魂飞魄散。
“小友,吾乃卢家大儒卢溪,字文成,遭景泰小儿迫害。临死之际,愿传你修行正法,十年后可以走出刑房大狱,加官进爵!”
卢溪说道:“你或许不知道,刑房数年前有人活着离开,修行的就是儒家经典,如今在斩妖司任职,逍遥自在。”
“……”
周易停下刀锋,问道:“你是不是怕死?”
卢溪认为已经成功蛊惑,义正言辞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吾只是不愿,大儒传承断绝。”
“那你说说,该怎么修行。”
周易索性来了兴趣,这人竟然拿自己举例,蛊惑刑者。
“你且听着,这篇天髓灵文是儒家无上秘典!”
卢溪说道:“天髓之道,乃天地机,造化本,天生真性,通幽微之理……”
周易初时不以为意,之后眉头微皱,此法分明是邪魔外道,不过很是玄妙,可以说是一篇真魔秘法。
卢家传承千载,有一篇魔道经文并不稀奇。
卢溪念诵过后,问道:“记住了几成?”
“全都记住了。”
周易说着从头开始念诵:“……自觉身如浮云,法将成也。自此后,日夜持念,满周而复始。”
“妙哉!”
卢溪眼中闪过灵光,暗中惊喜命不该绝,说道:“你且说哪里有不明之处?”
此法是一门残魂夺舍之法,双方同修天髓灵文,神魂自生玄妙感应,可破开刑房禁制,摄残魂融入刑者魂魄当中。
以大儒神魂之强,瞬间鸠占鹊巢,再寻机会逃出生天。
“全都明白了,不就是一篇夺舍之法?”
周易笑意盈盈:“比起贫道之前所得,人元大丹轮回法,差远了!”
“你是谁?”
卢溪面色剧变,心思电转,认定眼前是个同样夺舍刑者的老魔。
“刚刚卢先生还提起贫道,这么快就忘了?”
周易身形一晃,显化面容,正是平日里对外的模样。
“周真人?”
卢溪面色变幻,说道:“真人只需救卢某一命,卢家藏在各地的密藏,尽数告知,可助真人修行至阳神!”
“你觉得丹道宗师,会缺些破烂?”
周易手中灵光显化,数十件上等法器环绕周身。
“……”
卢溪沉默片刻,咬牙道:“不知真人可听闻过妖庭?”
“嗯?”
周易眉头一挑,诧异的看着卢溪。
这厮不像那些妖魔鬼怪,要么狠话要么求饶,毫无新意,卢溪却当真一直给人惊喜。
妖庭之事,在仙魔神佛眼中不是秘密,然而仙佛之下,属于绝密,极少数妖仙后裔略有耳闻。
大乾境内妖魔孱弱,知晓此事的就更少了,更何况人族大儒卢溪。
周易点头道:“略有耳闻。”
“真人既然知道妖庭,那就太好了!”
卢溪松了口气,说道:“妖庭建立之后,妖族统治天上地下。”
“我早在数十年前,就拜入汤谷妖仙门下,待到妖庭建立,可为一方神明。真人救我一命,我愿引荐妖仙,以真人丹道宗师身份,必然能得妖庭重用!”
说完,卢溪见周易沉默不语,继续说道。
“真人莫要迟疑,还是早做打算。大乾为妖庭不容,要么并入,要么覆灭!”
周易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背叛人族?”
“顺应天道的事,怎么能说是背叛?”
卢溪一脸严肃的说:“况且,人本是妖!祖上源自猿妖,同为妖族,何来背叛之说?”
“贫道不久前去苍粟渊,途经数洲,人族活的不如猪狗牛羊。”
周易说道:“卢先生怎么看这事?”
“那是因为人族不接受妖族,不承认妖族统治,才会觉得是奴役!”
卢溪说道:“所以我们要平和、淡然、从容的平视妖族,自认为我们是妖族,接受妖族弱肉强食的习性,一切所谓的压迫自然而然的就会消失!”
周易听的目瞪口呆,自认为辩不过,无奈说道:“贫道不善言辞,只是刀子比较锋利!”
“你……”
卢溪一句话没说完,头颅冲天而起,魂飞魄散。
妖魔图鉴翻动上千页,风度翩翩读书人的卢溪,出现在图鉴之上。
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卢溪人生中几件大事,剥离的一清二楚。
天资愚钝,不善读书,付出百倍努力,换来的是别人十一成就。十几次科举不中,眼见就要被家族放弃,去地方经营生意。
卢溪遇到了师尊乌天纵,也就是妖仙金乌。
之后得到妖仙支持,先修行道法至阴神,再回过头来修行儒道,成功晋升心立命。
晋升大儒之后,卢溪就不断鼓吹人妖平等,共同繁荣。
著书立说,四处讲经,获得了不少拥簇门徒。
其中农部尚书王伯安,还听过卢溪讲课,回头便写了《安妖抚民十策疏》,获得了监国太子垂青。
获得奖励:聚兽。
地煞神通之一,和呼唤野兽汇聚,修行御兽类术法有如神助。所能汇聚的野兽,随着神通、法力精深而增长,神通大成之后可以呼喝妖王。
妖仙已经脱离兽类,神通呼喝会有一定影响,更多是引起其警觉。
周易面色阴沉,将刀锋在卢溪身上擦干净,免得脏血污染了刑具。
“真晦气!景泰炼了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漏了你这厮!”
……
斩妖司。
物部。
周易退出观想落魂钟,委实被卢溪恶心到了。
难怪大儒都说六经注我,以至于卢溪都能修成浩然正气!
崔元正在抄录清心经,也随时关注周易,疑惑道:“周哥,发生了什么事?”
周易平心静气,问道:“前些日你说的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前些日在春风楼,崔元说自己宴请了贵客,来洛水畅游,其中就有乌姓。
“我正准备与周哥说此事,本来是少请几位贵客,谁曾想那件事定下之后,许多贵客要见识大乾风光,趁此机会要了请帖。”
崔元说道:“我怕镇不住场面,还要请周哥赴宴。”
陈英伸过头来问道:“元哥儿,你办什么宴会?可不能忘了请我!”
“那是不能忘,就在洛水河面,名为崔家家主继任宴!”
崔元笑道:“前几日我去了崔家,与大伯崔永年友好商议一番,大伯体恤侄儿不易,愿将崔家家主之位传给我!”
崔元左等右等,等不到崔家报复,只得自己登门了。
“崔家家主!”
陈英双目圆瞪,说道:“莫说崔家为何原谅元哥儿,只说如今,别人巴不得与世家大族撇清关系,你怎么还上赶着去当家主?”
“当然是为了让崔家,自我之后彻底断绝!”
“那是不能忘,就在洛水河面,名为崔家家主继任宴!”
崔元笑道:“前几日我去了崔家,与大伯崔永年友好商议一番,大伯体恤侄儿不易,愿将崔家家主之位传给我!”
崔元左等右等,等不到崔家报复,只得自己登门了。
“崔家家主?”
“那是不能忘,就在洛水河面,名为崔家家主继任宴!”
崔元笑道:“前几日我去了崔家,与大伯崔永年友好商议一番,大伯体恤侄儿不易,愿将崔家家主之位传给我!”
崔元左等右等,等不到崔家报复,只得自己登门了。
“崔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