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脸算什么东西

唐知谦下午拎着东西回去，倒是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兰夫人连忙迎上来，殷切道：“三爷回来了，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唐知谦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管家，没给她正眼。

无疑兰夫人这话让他听着不顺耳，便懒得理她。

兰夫人脸色变都没变，依旧笑盈盈的，把姿态放得很低。

唐老爷子倒是高兴了，就着小儿子买的酱驴肉喝了两杯酒，然后硬拉着人去书房追忆往事。

“我知道你怨我，我对不起你妈，但我也后悔啊，我一想到她，我这心呐，生生的疼……”老爷子低声说道。

唐知谦冷静听着，没有做声，只暗暗提醒自己别着了老爷子的套儿。

唐老爷子甚少和家里后辈提以前的事情，也就偶尔喝醉了，会拉着小儿子的手哭，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当年有多混账，有多对不起妻子。

唐老爷子唐民康和妻子卿淑文，一个才华横溢、风流潇洒，一个满腹经纶、花容月貌，两人结婚那天，不知道伤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两家是世交，唐民康和卿淑文从小一起长大，后又一起留学，经历了风风雨雨，从相知相爱到结婚生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没有经历任何波折。

这对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当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哪能想到世事易变，匪石弗转，曾经的天作之合最后却分道扬镳。

要说这事一开始也不能完全怪唐老爷子。

卿淑文怀唐二小姐，也就是唐知婕时，喝醉了被丫鬟爬了床。

这听起来好像也不是故意的，但你也不能说他完全无辜，要真醉的不省人事，什么都不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唐老爷子一时没把持住，趁着醉意放纵了自己内心的欲望。

他酒醒了后也不敢声张，偷偷将人放在外面养着，可纸包不住火，几年后还是被卿淑文发现了。

兰夫人就是那个丫鬟，她是卿淑文的陪嫁丫鬟，对卿淑文的忠心还是有的，但忠心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野心，她不想一辈子伺候人，所以趁着自家小姐怀了身子勾引了姑爷。

她也没想和自家小姐争名分，当个姨太太她也乐意，姨太太不也是被人伺候的少奶奶？

那时候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大家嘴里说着什么新时代、什么一夫一妻制，但又有多少人真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都在后院或者外头养着几房姨太太？

兰夫人也不觉得自己破坏了自家小姐和姑爷的感情，她就是想给自己某个出路而已，又不是图姑爷这个人。

只是后来怀孕了，生了对双胞胎女儿，虽然说生的不是儿子，但女儿也是唐家的孩子，她可以没名分，但孩子不能没名分啊？

兰夫人私下找唐老爷子闹过几回，要让孩子上族谱，庶出的孩子那也是主子，她的孩子凭什么就不能上唐家的族谱？

唐老爷子当然不可能同意，这事他瞒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可能带两个孩子回去暴露自己？

别说这事他瞒着，就是以后真的东窗事发，被妻子发现了，他也不可能把孩子带回去碍她的眼。

这两个孩子是他出轨的证据，带回去算什么？

时时刻刻提醒妻子，自己在她怀孕的时候犯了错？

唐老爷子拦住了兰夫人闹到唐家去，却没拦住她闹到卿家去，兰夫人认不得几个大字，懂得东西不多，就导致她的想法格外简单和执拗，反正她自己可以不要名分，但孩子必须得有个名分。

卿家当年是海市有名的富商，家里子嗣不丰，卿淑文是家里的独女，从小就肩负起了家族重担，留学归来后，便接管了家族产，不仅守住了偌大的家业，还让卿家更上一层楼，哪怕是在后面风雨飘摇的乱世，她也保住了卿家大半家业。

这样的奇女子又怎么可能容忍丈夫和自己丫鬟在自己怀孕时滚在了一起，甚至还有了两个孩子！

卿淑文气得扬言要离婚，但离婚在当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时候连《婚姻法》都没有。

民国时期，尤其是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女权被提出，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等，在当时，一夫一妻制虽然也写进了民法《亲属编》，但实际在司法操作时，这项制度名存实亡。

不少有头有脸的民国男人身边大都不只一个女人，娶上三、五房小老婆在民国时很常见，有人甚至拥有几十房姨太太，这是民国特有的“姨太太”现象。

所以啊，当时连法律都支持你取小老婆。

别说唐老爷子只是不小心睡了个丫鬟，他就是再娶几房姨太太，别人也只会羡慕他好福气，而不是指责他对感情不忠贞。

卿淑文当初想离婚，就连她的父母都有些不能理解。

不就是喝了酒不小心犯了错？

人也说了就那一次，又不是故意的，怎么就不能原谅了？

唐老爷子当初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并不认为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只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他是去过学堂、又受过西式教育的文化人，读的书多了，道德观念自然就比一般人要稍微高一点。

再一个，他是真的爱卿淑文，很爱很爱，可能他的爱不成熟，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对妻子的爱是真挚的、深沉的。

他是羡慕和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很庆幸自己早早就遇见了爱的人。

所以，当唐老爷子又是哭着发毒誓又是下跪哀求，外加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卿淑文还是心软了，这婚也就没有离。

后面的事之前也说过，无外乎卿淑文心里有了根刺，而老爷子自己也犯浑，又因为战争的爆发，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修复这道裂痕，最后佳偶变怨偶，唐老爷子也错失了爱人。

“你妈当年就是倔，怎么都不肯原谅我，我要能想到她眼里这么容不得沙子，打死我都不会把自己喝醉了……”

“我哪知道就那么一次，阿兰就怀孕了？我其实不想管她的，但她怀孕了，我就又心软了，早知道这孩子会让你妈这么恨我，说什么我都不会留下她们……”

“你妈她恨我，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我当时也心虚啊，我就让她离开了，我原本想等时局稳定一点再去接她的，但我哪里能想到，她竟然怀了你，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老爷子擦了擦眼泪，这些往事他提一次心就伤一次，悔啊！

可人都没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其实当初他们是有机会和好如初的，但两个人都骄傲，他又没有多少耐心，他有时也在想，但凡他当初多哄哄她，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在爱情面前，脸又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