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

龟丞相是个全能的丞相, 除了想象力过人, 他的心算能力也很强。他大略估算了一下, 觉得以应龙和尊主的体型对比，应龙要把鱼吃干抹净, 大概得吃到下辈子。

等等, 他在想些什么？

龟丞相突然发应过来自己脑洞开的有些过大了, 他是北冥的丞相, 怎么可以这么想尊主。

让这条鱼知道还了得？龟丞相连忙收敛心神。他审时度势，觉得尊主身边散发着生气的低气压，他不明情况，极容易踩雷, 还是...先不跟尊主说话的好。

所以龟丞相十分流畅的将身子一转, 恭敬的对封烨道：“上神想要我等做什么？我等都听候吩咐。”

反正看尊主刚刚的意思, 大概就是叫他们来协助应龙的，他这么配合，指定错不了！

龟丞相在错误的道路上已然越走越远，郝沉周边的低气压也越来越重了。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鱼在称前，也不得不上。

封烨俨然成了北冥总指挥, 他跟龟丞相询问了一下北冥不同水族的特性，心里便有了粗略的计划。

他的第一个方案还是跟之前一样, 试着将鱼抬起来。他自己实验过了, 凭他的力量是抬不动郝沉的, 但是众人划桨开大船，众蟹合力...抬大鱼嘛！

封烨在众多水族中选择了老熟人螃蟹一族，因为蟹钳的夹合力极大，就最普通的河蟹都能夹断人的手指，这些生活在北冥成了精怪的大螃蟹，夹断钢铁都不是问题。

虽然夹合力不同于负重能力，但相较于章鱼水母一类的软体生物，还是外壳坚硬且身强力壮的螃蟹更适合来抬鱼。

龙虾一族其实也可以，不过封烨将他们划成了备用部队，如果所有螃蟹都上了还抬不动郝沉，再让龙虾上。

螃蟹加龙虾不行，还有乌龟和王八，反正北冥水族千千万，总能抬动的...吧？

封烨的自信在看到郝沉岛一样大的身形的时候，又变得不是太自信了。

不过想这些都没有意义，实验一下就知道结果了。

在封烨的吩咐下，螃蟹们成群结队的游了过来，他们总数众多，光今天来的就有上万只。

一只螃蟹大概能抬动五百斤的重量，虽然不同的螃蟹个头大小不同，抬起的重量也不同，但郝沉的体重也不需要精确到这种程度。

封烨想要称鱼，称出个大概就够了，并不是一定要精确到几斤几两。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这条胖鱼多喝一口水，说不定就会重个几十斤，多吹一口气，说不定又会轻个几斤。

几百几千斤的误差对于旁的生物可能就离谱到难以接受了，但对于郝沉体重的总数而言，大概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数量。

五百斤这个负重量，也是封烨问了好几只螃蟹后，平均下来得出的数字，最后他只要用抬鱼的螃蟹的总数，乘一下五百这个平均数，就可以大致算出郝沉的体重了。

为了方便计算，封烨还让螃蟹们组成方阵，一百只蟹是一个方阵，螃蟹们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上，一个方阵等于二十五吨的抬力。

等螃蟹们全部站好队了，方阵也排列整齐了，测量就可以开始了。

封烨冲螃蟹一族的统领，所有螃蟹中最大的那只蟹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可以上了。

可是，称重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

螃蟹得令归得令，却犹犹豫豫的没有上前。他们看看应龙，又看看心情似乎不是很愉悦的尊主，虽然应龙很有威严，看起来就很可怕，但是...尊主也不是完全没有威严的。

尊主虽然黑不溜秋的，但其实还是挺爱干净的。像别的水族，长期在海里活动，背上多少得长点海草藤壶之类的寄生生物。

这些寄生生物对这些身强力壮的水族们构成不了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硬壳上那些白色的小疙瘩看起来密密麻麻的，有碍观瞻。

水族们并不在乎，他们并没有清洁的概念，也并不像人类那样注意三五不时的梳洗自己。或者说，他们天天泡在水里，哪天不是在梳洗呢？

就光封烨面前这群螃蟹，几乎没有哪一只壳子是完全干净的，都多少带点水草藤壶什么的。

鱼类同样，这些无孔不入的小型寄生生物可以寄生的种类极多，几百米长的鲸鱼身上也有他们的身影。

但是郝沉没有，他这么大一条鱼，除了黑，就是光滑，从头到尾的光滑。他身上一丁点的水草藤壶都没有，黑的确实十分水灵。

这都亏了郝沉那好不容易从懒惰中分出来的一点臭美之心，他觉得水草藤壶长在身上太不好看了，所以绝不容许自己身上有任何寄生生物。

他虽然因为体积过大，感觉不到有东西攀附在他身上，但他那庞大如海的灵力可不是只能看不能用的，他时不时用灵力搜寻一遍全身，如果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寄生生物敢长在他身上，他就用灵力碾碎它们，一点渣都不剩。

这一点，北冥的水族也是众所周知的，尊主不喜欢有寄生生物长在他身上，同样，也不喜欢别的长满寄生生物的水族接近他。

但是现在要抬鱼，接触是免不了的，所以螃蟹们心有惴惴，应龙的话不敢不听，尊主的脾气...他们同样害怕。

封烨虽然不知道螃蟹们具体的心里活动，但看他们这副犹犹豫豫，东张西望的神情，也不难猜出，他们是不敢去抬郝沉。

为了解决螃蟹们的后顾之忧，封烨绕到郝沉面前，拍拍鱼脑袋上的皮肤，示意郝沉解决一下。

郝沉只觉自己祸从口出，因为充大度给了封烨一个随便提要求权利，哪料想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他要配合封烨称自己还不够，还得保证不对这群抬自己的属下们秋后算账。

郝沉憋气憋的感觉自己又重了几斤，但是不行，他不能生气，事已至此，他必须维持好自己大度的鱼设。

所以他张开能将所有螃蟹一口吞下的鱼嘴，用表面如沐春风，实则霜寒万里的语气道：“你们抬吧。”

他隐藏的还是很到位的，也就龟丞相察觉了一点端倪，浑身抖了一下，这群螃蟹们对郝沉温和下的霜雪一无所觉。

既然是尊主亲自开口，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于是，螃蟹第一方阵，整整齐齐的游到了郝沉的鱼肚皮下，他们举着钳子，用力的抬着上方岛一样宽阔的鱼肚皮。

纹丝不动。

完全不出封烨所料，他也是亲身试验过的，郝沉到底有多重他不知道，但是郝沉起码有多重，他是知道的。

封烨并不浪费时间，第一次只让一个方阵上，只是起个示范作用，后面的螃蟹们看了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他第二轮直接让九个方阵一起上。

加上先前的一个，这就是十个方阵了，一千只螃蟹，二百五十吨的抬力。

依然是纹丝不动，封烨也不叫数了，直接让螃蟹们一个方阵接一个的上，除非他喊停，不然不用停下。

随着去抬鱼的螃蟹们越来越多，原地等候的螃蟹们也就越来越少，这数目上万，乍一看蟹山蟹海的螃蟹群，一下子缩了水。

封烨在旁观的同时也在记数，他估计了一下目前的状况，看来光螃蟹搬是肯定不够的，得让龙虾一族也准备起来了。

然而他刚刚准备开口，奇迹般的一幕就出现了。

周围惊呼声不绝，因为众人都看见了，飘在水里不动的鲲上浮了一下。

这是被抬动了！

众人惊呼完了就是议论：“想不到尊主其实也不怎么重嘛！”

“我还以为所有螃蟹都上也指定抬不动，没想到螃蟹还没全部去抬，竟然就被抬动了！”

“唉，都没轮到我们龙虾一族上场！”一只大龙虾遗憾的摇了下钳子，遗憾他们没有发挥的机会。

而在这种种议论声中，只有龟丞相还记得要主持大局，他喊了一声：“肃静！”

刚刚还喧闹不已的海面立刻安静了下来，龟丞相作为北冥的实际管事人，说的话还是很好使的。

见场面安静下来了，龟丞相便对郝沉和封烨分别行了一礼，请示道：“尊主，上神，既然已经抬动了，是不是数数螃蟹的数量，计算下总数？”

封烨不置可否，他只是眯着眼看了看这只被螃蟹抬动的鱼。

而郝沉，则和颜悦色的点头应允了，周身憋气所致的低气压也消失了。

龟丞相得令，便让螃蟹们从鱼肚皮底下又游回了海面上，因为先前是以方阵为单位，所以眼下的计数也十分快捷，不过数了片刻，便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数量。

“六十四个方阵，就是六千四百只螃蟹，一只蟹可以抬五百斤，总计一千六百吨，尊主，您的体重测出来了。”龟丞相冲着郝沉禀告道。

一千六百吨这个数字虽然听起来很沉，但实际上一只普通的鲸鱼成年都差不多有二百吨，尊主那么大一条鱼，实际上也不过八只鲸鱼的重量，实在算不得沉。

看来尊主只是外表看起来胖，实则像鸟类蓬松的羽毛一样，都是虚胖！

除了封烨，在场听到这个数字的北冥水族们都是这样想的。

而郝沉听到了龟丞相禀告的自己的体重，满意的甩了甩尾，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他看向一直一言不发，似乎有事想说的封烨询问道：“我的体重都测出来了，你想什么呢？”

闻言，封烨神情复杂的看着郝沉，他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郝沉一个问题：“你知道我有多重吗？”

封烨有多重？跟自己差不多呗。郝沉看着封烨的人形心想，他自己是一百四十斤，封烨跟自己身高差不多，估计也应该是这个数字。

等等，封烨问的应该不是他的人形吧？郝沉突然反应过来了，封烨问的是自己的龙形有多重。

应龙有多重...郝沉不知道。不过，他可以试着推断一下，应龙的身形，算上尾部，怎么也有百米长，而一般的鲸鱼顶多二十七八米，三十米就是顶头了。

鲸鱼都有二百吨，应龙怎么也得...上千吨吧？

应龙重上千吨，他自己才重一千六百吨......

郝沉不说话了，因为他也发觉了自己的漏洞。

偷称偷多了。

而郝沉不说话，封烨却没有继续沉默，他突然说起了一件看似跟眼下毫无关系的事：“南海的蛟一千岁算是成年，在成年之前，蛟的身形都会不断的成长，体重也会不断增加。”

“一千六百吨。”封烨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郝沉：“这是我七百岁时候的体重。”

翻译一下，这就是他还未成年时候的体重。

一只幼蛟的体重。

郝沉一只成年的鲲也那么重。

真巧呢。

沉默。

尴尬的沉默。

一众水族们在沉默中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很显然，天下没有那么巧的巧合，不，是压根不存在这种可能！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是他们的尊主，偷称了。

是螃蟹们把他抬动的吗？不，是他自己动的。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封烨也不再拐弯抹角，他直接对着不说话的鱼质问道：“你是不是作弊了？”

鱼身半沉在水下，嘴部同样沉在水下，他似乎张嘴了，因为他前方的水面冒出了一串气泡。

只是，光有气泡，却没有声音。

封烨耐心的等着，给郝沉一个组织措辞，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

可他还是低估了郝沉的厚脸皮，郝沉在组织了半天措辞之后，却不是承认错误，而是...

“没有啊！”郝沉无辜的眨着眼睛，语气也是听不出半点心虚。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偷称了，他还是能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封烨不说话了，他的嘴唇紧抿，眉头微簇，神情似乎有几分不悦。

坏了，应龙生气了！

北冥水族们见状当即心道不妙，这位战神平常的气场就已经很可怕了，这一生气，那自然是...更可怕了！

这也怪不得应龙，毕竟任何久居高位的神明都不会喜欢旁人欺骗自己。

按理来讲，错的是撒谎的一方，但惹应龙生气的是他们的尊主，他们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尊主要是和应龙真的打起来，他们必然还是要帮尊主的。

北冥水族们在海水里随着浪花沉浮，心里想了很多很多，时不时还跟周围的同伴来个眼神交流，讨论的热火朝天，但明面上，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因为尊主在回答完后，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了，尊主和应龙正在彼此对视，气氛冷的让本就冰寒的气候又降了几度。

不过，这样难熬的局面应该也不会持久了，因为尊主明显已经落在了下风，脸皮再厚，到底底气不足。

郝沉被封烨望的越沉越低，原本眼睛以上还浮在水面上，现在眼睛也沉了下去，就剩背脊上突出的背鳍还浮在水面上。

但众人也眼见着这背鳍在下降，他们尊主似乎因为谎言被戳穿，正试图找个水缝钻进去。

这个说法是从人类那里听来的，人类羞愧的时候就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北冥水族，自然就找个水缝嘛。

郝沉的想法跟他的一众下属们想的大差不差，他确实是想找个水缝，逃避眼下尴尬的局面。

被封烨质问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承认，毕竟一千六百吨这个数字确实轻的太离谱了。

但是...他如果承认了，就势必还得再称一次。郝沉本身对自己的体重并不在意，甚至千万年来，他无聊至极的时候都没想起来称过自己。

重也好，轻也好，无非是一个数字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在没遇到封烨前，郝沉一直都是这么个想法。

但是封烨在意。封烨越是执着于称他的体重，郝沉就越不想让封烨知道。

他见多识广，知道有些人就是有某种常人所难以理解的癖好，只要符合那个癖好，那么其他条件，胖瘦美丑都可以不管。

他担心封烨也是这种人，而封烨的癖好是体重。他要是因为太重了所以封烨不喜欢怎么办？

其实他这个逻辑也挺没道理的，毕竟封烨除了好奇过郝沉的体重外，并没有对其他任何人好奇过。

但是当局者迷，或者说...恋爱中的人，患得患失，想的太多了。

这是大多青春期陷入爱河的少男少女的通病，很不幸，郝沉一条几万岁高龄，怎么算也算不得青春期的鱼，在鱼生头一回正儿八经的恋爱中，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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