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奇没料到那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赶紧立正敬礼后,跟了上去。
“你知道我是哪个吗?”那人问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是毛先生吧。”方云奇小心翼翼地道。
“莫错莫错,敝人就是毛泽东啊。跟你们蒋委员长那可是老朋友哦。”毛泽东说道,朗声大笑。
说着,两人已上了山坡小路。毛泽东的警卫员和耿龙、刘武信只能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因为毛泽东与人谈话或散步思考问题时,不喜欢警卫员跟得太近。
毛泽东指着四周对方云奇道:“你对延安印象如何呀?”
方云奇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一时我还真说不上来,但延安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而是跟别人对你讲起的延安不一样!”毛泽东目光如炬,一针见血地指出。
方云奇内心一激凌,心道:“毛先生真正机敏过人!”
毛泽东又道:“据延安县志的记载,延安古称延州,又名塞上咽喉,乃军事重镇,有三山鼎峙,两水交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号为‘三秦锁钥,五路襟喉’啊!”
毛泽东侃侃而谈,说起延安的历史和特点,如数家珍。方云奇深深佩服他的博学善言。
“然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毛泽东手有力地一挥,结束了他的谈古论今。方云奇又被他的气势深深地震住了。
李克农忽然从后面赶来,刘武信他们迎住他。李克农怒道:“怎么能让方云奇单独跟主席在一起呢,你们却又隔这么远?”
“主席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们哪敢跟近呀。”刘武信很委屈。
“你这是犯纪律的,回去我处分你!”李克农骂了他一句,立即越过他们向前奔去,嘴里一边喊着主席。刘武信他们也赶紧跟着跑了一段,离得近些了。
毛泽东转过身来,见李克农气喘吁吁追上来,笑道:“克农啊,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李克农道:“我早上到你窖洞汇报工作,谁知你一大早就到李家嶺来下部队,所以我就赶过来了。”“那就一起走走吧。”毛泽东道。“好。主席,这就是南京军委会特务处的方云奇。”李克农特意把特务处三个字说得很重,就是要提醒毛泽东注意自身安全。
毛泽东似乎并未在意他的话外之音,而是呵呵笑道:“特务处是你的老对手了。不过我跟这位方壮士到是一见如故啊。方壮士,你如果不嫌我年纪大,我们做一对忘年交如何呀?”
方云奇一愣,立即答道:“毛先生,云奇不敢!”
毛泽东摆摆手:“只要谈得来,就能做朋友嘛,有什么敢不敢呢。跟蒋先生我们不是都在谈嘛。你回去后,若能有机会见到蒋先生,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毛先生请讲。我回去后就要调到委员长侍从室,给蒋委员长当侍卫,我一定能把你的话转告委员长。”方云奇道。
“给他当侍卫?”毛泽东眼光一闪,神情一变。
方云奇不解其意,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只有李克农明白毛泽东的心思,眼见得他的确是喜欢这个英武率真的方云奇,但这个人却不能为自己所用,偏要去给蒋介石当侍卫,怎不令他恼怒。
当然,这个念头在毛泽东头脑中也只是一闪念而已,他很快就恢复了大气从容的神态,神色自若地说道:“以前我跟蒋委员长,他打我,我打他,我们都说自己有理。但现在日本强盗打进来了,现在最大的理,就是兄弟合起力来打倒日本强盗!”
方云奇立正敬礼道:“请毛先生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好好,方壮士,那就辛苦啦。”毛泽东风趣地冲方云奇拱拱手。“如果毛先生没什么别的事了,我想就此告辞了。”方云奇道。
“他是归心似箭啊,想早点把情报送回去交给蒋委员长,只是不知蒋委员长能否理解这一片苦心啊。”李克农苦笑道。
毛泽东道:“时不我待,就是要有这只争朝夕的劲头。克农啊,替我送送方壮士。”。说完站住,望着脚下的山峦河流,神情凝重,陷入深思之中。方云奇冲他行了个礼,就跟着李克农下山来。
因有了李家嶺的插曲,方云奇不想再到别的部队去了。刘武信也不好相强,二人便只管赶路。刘武信一直将方云奇送至西安边境,兄弟二人方才洒泪而别。
一离开红区进入国统区,方云奇就好比鱼儿游归了大海。跟刘武信在一起时,两人都不便跟自己这方的情报网联络,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可现在没有这种顾虑了,方云奇利用所经之地特务处网络,能骑马就骑马,能坐车就坐车,只十余天时间,就赶回了南京。
却说戴笠自打方云奇在北平失踪,几乎夜夜不能成寐,成天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这段时间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因为无论是出动平津特务还是北平驻军,虽四处寻找,仍找不到方云奇半点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
苦苦找寻半个多月,仍是没有任何进展,而蒋介石已催了五六次了,并多次大发雷霆,说马汉三既已找回,为何方云奇还不回来。戴笠见再也隐瞒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赶到蒋介石官邸向他如实报告——方云奇在北平失踪,至今遍寻不着!
听完戴笠的报告,蒋介石暴然而起,抓起桌上的水杯就砸向戴笠。戴笠哪敢有半点闪躲,硬生生用自己的脑袋就接住了扔过来的玻璃杯。随着杯子的碎裂,戴笠脑袋上的血合着杯中水流一并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到衣服上,滴到地板上。
蒋介石在屋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就象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戴笠顶着一脑袋玻璃碴,惶恐地盯着转来转去的校长,暗暗庆幸此时蒋介石身上没带枪,否则他非毙了自己不可。
转了一阵,蒋介石有些气喘地停下来,拍着桌子骂道:“娘希匹,饭桶!饭桶!特务处全他妈是饭桶!我养你们何用!”
戴笠小声道:“学生也请北平驻军出动寻找,仍是没有任何音讯。”
蒋介石垂下手臂,神情落寞,喃喃道:“难道我蒋某人真这么命苦,龙泉宝剑得而复失,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忠勇可嘉的侍士,竟然也丢掉了。”他指着戴笠咬牙道,“戴笠呀戴笠,我真想杀了你!”
戴笠闻言一哆嗦,不禁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痛哭流涕,深悔自己派方云奇去北平。
自从那天从蒋介石官邸回到特务处,戴笠的眼前便老是晃动着蒋介石铁青的脸。他深知这位校长的脾气,一旦对自己失信,别说今后仕途,就是性命恐怕也危在旦夕。
他忽然恨起师慧来,心中骂这该死的尼姑,怎偏鬼遣似的给自己送来一个什么儿子。唉,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留下这个孽种。原本以为是上天给自己派来了一个帮手,可谁知竟成自己未来命运的绊脚石,想来真是造化前定,命运无常啊!
正当戴笠在自怨自艾、惊恐不安中度日如年时,有一天,方云奇却突然回来了。当接到卫士报告后,戴笠简直疑心自己在做梦,忙跳起身来奔到门口一看,可不是,方云奇正铁塔一般矗立在面前。
戴笠根本顾不上生气,可谓惊喜交加,心情一时难以言表。愣神片刻后,他不顾旁边卫士怪异的眼神,一把抓起方云奇的手奔进密室。
当戴笠弄清方云奇的去向,听了他的详细讲述后,呆坐在椅子上惊得半天合不上嘴。要不是方云奇是他的儿子,而只是特务处的一般属下,戴笠会直接命人将方云奇拉出去毙了,理由是在执行任务时无故失联,回来却编神话故事来骗老子!
但方云奇是不会编故事来骗自己的,戴笠深信这一点。他凝了凝神,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方云奇手中接过从延安带回的情报,仔仔细细地翻阅起来。
两个小时后,戴笠终于放下手中的情报卷宗,松了一大口气,对方云奇道:“有此一件奇功,你或许可以将功折罪。”其实戴笠是想说自己可以将功折罪,但话到嘴边很自然地变成了方云奇可以将功折罪了。
其它都不及多说,戴笠将情报卷宗交还方云奇,立即带上他赶往蒋介石官邸。在路上,戴笠告诫方云奇道:“见了蒋委员长,公事要详细禀告,私事则尽量不要谈,除非委员长问起,否则就是打扰领袖,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