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国边境,一处偏僻的小村庄外,一队车马顶着小雪,在沿着崎岖的小路缓慢行进。
在队伍中央,有五个精壮的汉子推着五辆满载货箱的大车,沉重的货物,再加上有些泥泞的土路,哪怕此时仍是初春,可这几个颇有几分力气的汉子也早已是满身大汗。
在这几辆货车后方,十几个人散乱地跟随着,这些人年龄不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时地发出一声哄笑。远眼看去,这似乎是一群从田间满载归来的农夫,可是如果近看就会发现,他们一个个手持刀枪棍棒,衣服凌乱破损,有些人的刀刃上还残留着不明的红褐色污渍。
靠近村庄后,他们大声地发出怪吼,紧接着,村子里原本寂静的道路上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一些老弱妇孺,他们在看到了那些排在最前方货车之后,都是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在这些村民中,一位地位颇高的老者当先向着车队走去,边走边大声地问到:“大家都没事吧?收成怎么样啊?”
“哈哈哈,这次咱们可发财了!”
一个与老者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健壮青年快步从车队后方走出,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这次咱们连个受伤的都没有,那些人都是一群废物,我上去一刀就把那个领头的砍死了,其他人差点没吓尿了裤子,跑的比兔子都快,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村长,这次可多亏藤野老弟了,这几车都是烈酒,今晚可要好好庆祝一下!”
“村长,藤野他的力气比牛都大,我亲眼看见他差点把那个人的半拉身子给劈下来,你可是后继有人了,今晚必须请客啊…”
众人的吹捧让健壮青年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尤其是那几个自己颇为喜欢的女人投来的热切目光,更是让他心头一阵火热。
“哈哈哈,大家别夸这个臭小子了,先把货物运回去,今晚……”
老者刚想邀请大家今晚去他家庆祝一下此次的“大丰收”,突然,一道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从后方传来,扰乱了欢快的气氛。
“啊!”
健壮青年本能的要扭头去看,却感到一个凉丝丝的东西从自己的喉咙一触即过,紧接着,他那引以为豪的力量从喉咙处喷涌而出,他的视线也在迅速模糊,在他完全陷入黑暗之前,隐约听到了他父亲惊恐的叫声。
“忍者!”
老者倒退几步,瘫倒在地上,此时,他的注意全部集中到了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的两道雪白身影上,死亡的恐惧充斥着脑海,就连儿子的血液沿着自己斑驳的胡须滴落都没有发现。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老村长鼓起仅剩的勇气,“大声”地问出一句肯定没有答复的废话。
果不其然,那两人根本没有听到老村长那细若蚊蚋的质问,自顾自的聊起来。
“是你的目标发出的声音,你又输了,这样我们又打平了哦。”一袭雪白忍者服,头戴雪狼面具的忍者向着队友轻佻的说道,听嗓音、看身形,这似乎是一个年轻女性,她的声音有一种磁性,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听。
“你又作弊了,”另一个身着同款忍者服、头戴白鹰面具的人应道,这人身形更高、更壮,看样子是一个男性,他摊开左手,露出一根残留着血迹的千本,语气中透露着无奈,“你怎么能用千本去扎那个人的屁股呢?”
“这叫智慧!”女忍耍赖的狡辩道,“凭本事找的漏洞,也能叫作弊?”
“好好好~这次是你赢了。”男子不打算在雪天里和同伴斗嘴,何况是这种玩闹的比赛,他右手一抖,甩去苦无上的雪水和血水,“先干正事,这是最后一个需要剿灭的土匪窝了。”
完了!
老村长升起绝望的念头,之前的询问被无视后,他仅存的勇气也都消散,各种描述忍者强大和血腥的故事早已刻印在他的心底,这让他提不起一丝反抗的欲望,只能在心底向各路神明祈祷奇迹的降临。
“等等!”女忍伸手拦住了同伴。
男子扭头投去询问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次可是我赢了,这次的行动要按我的规矩办,”女忍伸手一指前方的村民,“把那些孩子都放了吧!”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明听到了那老村长的祈祷,奇迹竟然真的降临了,那个女忍竟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想要对孩子们网开一面。
是的,老村长听出来了,只是孩子们。
可是,他也想活!
老村长的思维疯狂运转,想要凭借多年的人生经验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听这两人的对(调)话(情),他们似乎不是那种杀戮机器,特别是那个女忍,似乎还保留着女性善良的天性,而自己,只要能再激发女忍的一点同情,说不定就能活下去!
老村长的大脑瞬间超负荷运转,这次绝对是超常发挥了,想通了这些也只过了瞬间。只见女忍话音刚落,老村长就连忙跪向女忍,涕泗横流的说到:“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紧接着,老村长跪向了男忍,哭诉道:“大人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没有做过恶事,都是无辜的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以后不敢当土匪了,一定会安分守己的种地交税的。”
砰,砰,砰…
老村长一下一下,用力的磕着头,在他身后,一直噤声的老弱妇孺们也有样学样,纷纷跪地磕头乞求活命。
“求求大人,饶我们一命吧。”
“我们只会种地干活,没干过别的事啊。”
“我们都是好人啊!”
村民们磕的很用力,比以往任何一次祭祀、拜神都要认真,很快就有人磕破了头。
男忍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些大言不惭的人们,心中满是鄙夷:
雪之国贫苦,环境恶劣,因此不适合耕种,年岁好的时候还好,普通人还是能生存下去的,可一旦碰到了天灾人祸,食不果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更不要说还有那些高昂的税赋,简直是逼人去死。
因此,雪之国境内几乎每年都有逃入深山避税的人,甚至像这个村子这样举村逃税的也不稀奇。
在男忍看来,逃税嘛,不算大事儿,他本身也看不上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贵族,可是……
男忍用眼角瞥了一眼那些刀枪棍棒上的血迹,冰冷的目光中不见一丝温度。
吃着人血馒头喊无辜?真当他的同伴是圣母了?
?
男忍偏头看向同伴,目光中满是戏谑的意味,意思很明显:这是你惹出来的,你说该咋办吧?
女忍白了同伴一眼,迈步走到老村长身前,俯视着卑微可怜的老人,然后……一脚踢在他的脖子上。
只听“咔吧”一声,老村长“嗖”的向一侧飞了出去,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头破血流,脖子侧向弯曲九十度,眼见是活不成了。
“喂,你们可不要误会了。”
女忍望向跪伏在地的村民,无情的话从雪狼面具下传来,“我杀人,是为了任务,我不杀孩子,是因为我不想杀孩子,可不是因为什么无辜还是罪有应得,或者什么其它乱七八糟的原因。
而且……
你们也算无辜的好人?”
女忍嗤笑一声,向后一指满地的死尸,“从他们挥起屠刀的那一刻起,从你们尽情享用掠夺来的食物时,你们……就已经是死有余辜!
既然为恶,就要做好迎接惩罚的准备,这,就是人类世界的法则!”
女忍侧身看向同伴,她的这些话,看上去是对村民解释,实际上却是在向同伴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是不会同情心泛滥的!
听到同伴的表态,男忍没有直接答复,他收起苦无,向着村内走去。
“我去看看有没有可用的物资,这里交给你了。”
他没有回头,既然同伴做出了担保,那自己只需要给予足够的信赖就好了。
这是他们二人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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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
村子中最大的屋子里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火苗升腾,驱散了初春的微寒。
这是最后一间房子,也是最大、看起来最阔的一间,看样子是村长的住宅,男忍对此抱有很大希望,在搜索时也更加仔细。
随着“夸啦”一声,当除了承重墙的最后一件可拆除物品变为一堆生活垃圾后,男忍环视周围,看着由他亲手制造的抄家现场,颠了颠手中的钱袋,满意的点点头,终于结束了他的工作,走向不知何时盘坐在篝火旁取暖的同伴。
“一群孩子,没有食物,没有工具,没有野外求生技巧,他们死定了,何必多此一举。”
男忍摘下面具,展露一张能令花痴女疯狂的英俊面庞,不同于常人的经历让他更显成熟,让年仅十五的少年看上去更像是年已二十的青年,只是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有点不太相称。
他望着同伴,同伴的面具也早已摘下放在一旁,火光的照映让少女清秀的容颜更增几分魅力。
女忍伸了个懒腰,略厚的冬衣让人无法看到她的身材如何,但肯定不会太突出,要知道,真正的好身材是遮掩不住的!
她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死了,就全无希望,只要活着,总会有奇迹的发生,不试一下,谁知道呢?
他们都死了,我们圆满完成任务;有人侥幸活下去,那我们也是见证了奇迹的出现,怎么算都不亏啊。”
“得得得……”
听到同伴又一次搬出这套理论,强行不亏了一波,少年明智的止住了这个话题。
自从同伴年幼的弟弟死在某次任务后,同伴莫名就立下了这种规矩,自己在多次劝导无用之后,也就不在坚持,顶多是在她犯病之后提醒一下,表表自己不敢苟同的态度。
PTSD,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嘛,很正常,哪个老忍者还没有点精神疾病?
有人懒,有人馋,有人狂,有人骚,有人贪生,有人亡命,有人把朋友视为珍宝,有人把同伴弃如敝履。
远的不说,就像自家组织里的后勤大总管,听闻以前也是一位强大的忍者,杀人无数。后来在一次险死还生后,变得特别怕死,整个人都废了,要不是他还有点资历和管理天赋,早就被扔到外边自生自灭了。
比起那位,少女的这点怪癖简直不值一提,既对她的实力没有影响,少女也不会让怪癖耽误任务的执行,这就足够了。
忍者有点精神疾病也算事儿?
至于违背了所谓的忍者守则…
只要能让少女心里痛快,缓解她的执念,让那个狗屁忍者守则吃屎去吧!
唯一有些值得担忧的,是斩草不除根,以后可能会有后患无穷,不过…
少年转念一想,自己的实力不弱,而且也算是个天才,那些最大的不过十岁的孩子想要成长到能复仇的地步,怎么不得过个十年八年,那时候自己都二十五了。
能活到那个岁数就足够惊喜了,还想什么要求?要啥自行车?
咦?
少年眉头一皱。
自行车是什么玩意?还有刚才的PTSD是从哪知道的?怎么脑子里突然凭空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还有着一股大碴子味?
等等?大碴子味又是什么东西?
就在少年绞尽脑汁无所得,都快怀疑自己是否中了幻术时,少女一句蕴含无穷哲理的问题将他拉回现实。
“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哈!我要是知道还问你?”
“那…吃炖土豆?我刚才从地窖里找到不少,只是没发现猪肉,清炖土豆没有猪肉就没有灵魂啊!”
“随你,我去方便方便。”
少年豁然起身,疾步向外走去,那形态,不像是找东西,更像是在逃跑。
“手纸用完了吧,抱歉,刚才忘记拿一些了,我再去找找。”
“少来!”少女一把拽住少年,“你就安心做饭吧!我用这个就好,习惯了。”
少女扬了扬手中的书籍,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忍者守则》!下面还有几个小字——千手扉间著。
看着封面完好,可厚度比以前至少薄了一半的书,少年的嘴角一阵抽搐,“你这是看一张用一张?忍界第一神速在哭泣啊。”
“要你管!”少女扬起因常年戴手套而捂得异常白嫩的拳头,萌凶凶的唬(撒娇)道:“快点做饭!”
二人很快将一锅成分不明、色香味俱缺的食物分食,二人都是职业忍者,从来没有兼修过厨师,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能果腹就行。
而他们都不想做饭,大概是因为,给对方做出这种菜,会有一点…羞耻感?
嘛,反正他们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在意这点,或许,这也算两人的一点小情调吧。
野外的夜晚最是无聊,黑色的夜幕削弱了旅人的感知,却给暗中的袭击者提供了绝佳的遮蔽。
二人都是深喑暗杀之道的忍者精英,也多次在夜幕下成功暗杀目标,自然不会麻痹大意。
至于彻夜长谈、你侬我侬、嘿嘿嘿嘿?
更是想都不要想!
有这时间,多睡一会儿才是王道。这种浪荡事,回去有大把的时间可做,何必急于一时呢?
只有那真正站在忍界之巅的寥寥数人,才有资格在外边浪。
很显然,现在的少年少女,离那个层次还遥遥无期……大概。
少女将搜来的被褥铺好,和衣而卧,打了个哈欠。
“还是这种任务好,有吃有喝有房住,”少女向同伴投去一个幽幽的目光,“要是再有张床就更好了。”
“咳,有很多人喜欢把财宝藏在床里面的,这次的战利品有一半是藏在床板下边的。”少年有些底气不足,打岔道,“快睡吧,等会替换我,我还真的有些乏了呢。”
少女轻哼一声,“那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听说这附近有雪怪,专门在晚上偷吃不睡觉的坏孩子。”
“你这都是从哪打听的?”
“那些村民啊。”
少年:“……”
这两句话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从何吐起。
“先不说你是怎么从那些被你杀死的村民口中知道这个传闻的,这很明显就是父母为了让孩子早点睡觉以便他们嘿嘿嘿编造出来的吧!”少年虚着眼吐槽道。
“再说,我可是个好人,就是真有妖魔鬼怪,它们也找不上我滴。”
“是~是~是~一个杀过的人连一百都不到的‘好人’?”
“任务的事儿,也能算数?咱只是别人的一把刀,真正坏的是那些雇主。”少年一拍背后的利刃,道:“就像我这把刀,我用它杀人无数,现如今它寒光依旧、锋利如常,谁能说它不是把好刀?”
“一个好人,一个好刀,这俩好不是一个意思吧!”
“哈,都是一个字,哪来那么多意思?”少年把两手往脑后一插,倚靠在墙上,翘起二郎腿,笑着说,“反正我觉着都一样。”
少年的脸是笑着不假,可是他澄澈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定——这竟然是他的真实想法!
果然,怪癖少女的队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又是一个三观不正的疯子。
“是~是~都一样……”少女拖着长腔敷衍道,或许是被少年的话语勾动了心事,少女竟然目露几分惆怅,轻声问到”呐,你说,那些孩子能活下去吗?”
‘他们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少年这么想到,可是看着少女那令他心疼的样子,少年欲言又止。
“谁知道呢?”少年双手抱头倚靠在门柱上,他不擅长安慰恋人,但他比较擅长转移话题。
“你也知道的,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是好也好,坏也罢,我根本就不关心的。
我这辈子啊,只想就这么过下去。
和你一起,做做任务,过过日子,这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
“你啊!就不能过得积极点吗?”少女哭笑不得的看着少年,既因他的表白而甜蜜,又为他那惫懒的性子气急。
“没得救了,就这样了,可能某天遇到什么事情能让我改变心意吧。
不过,那种事情一般没好,我宁可遇不到那天。”
少女自然也是知道少年是什么人,主动终止了这不知歪到哪去的话题,埋头睡去。
还是那句话,一个忍者,有点三观不正也算事儿?
临睡前,少女感知着少年那平稳的呼吸,高兴的想到: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