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刀俎和鱼肉

天大的难题。

让乾老人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不答应他的要求，则白僵便会成为眼下最难以避免的一场灾祸，针对众人。

若答应，这场灾祸会在许久的将来，却会成为整个极东之地的灾祸。

乾老人可以想到，余峰也可以预料，这头白僵只要走出鹄鸣囚笼，绝对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乾老人不愿意看到那一幕。

但他同样也不想陨落在这里，孤苦终身。

所以，抉择起来，异常困难。

老人苦思良久，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早已是一脸不耐烦的白僵。

“你怎么离开？”

“这就无须你牵挂了吧？”

乾老人只是随口一问，哪知白僵的脸色立刻郑重起来，警惕之意十足。

“你只要把他带离这里，我自然有办法逃脱这片天地的监视。”

或许是心有顾忌，白僵在激烈的反应后，还是稍稍作出了解释。然而，他这三言两语的简单解释，却让余峰等人眉头一挑。

需要借助白晏之手，才能离开这里？

看样子，白僵即便是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由此一来，余峰等人也终于明白，白僵为何迟迟没有爆发，一举把自己等人斩杀于此。

他有这个能力，但却不敢！

他当然不会杀掉白晏。白晏毕竟是千山家族唯一的传人，虽然是半僵之身，毕竟也身负千山家族血脉。

然而，他也知道，单凭他自己一个人，是无法走出这这片天地的。他并非人类，是行尸一族，一旦走出这片爆沙海下的空间，便会立刻被镇守鹄鸣囚笼的王者神兵器灵察觉。

待那时，即便他恢复能力再强悍，也绝对不可能残喘存活。

他想要离开，只能通过白晏手中的血灵石！

然而，白晏孤身一人，也断然没有闯过鹄鸣囚笼最后一道关卡——万恶峡谷的可能。他需要盟友，而这些盟友，只能是余峰等人！

毕竟，八大王族子弟，与他有血海深仇，是绝无可能同他联手的。

因此，白僵只能自降身份，商议此事。

牵制。

现在的局势，赫然已经变成了一场互相间的牵制。

白晏的性命，只能由余峰等人保证，而白僵是否能走出这片天地，和白晏的生亡有绝对的关系！

如此想来，白僵竟然已经不再是现在唯一的中心，而是变成了白晏！

“先祖要借我之身离开，当然可以。”

白晏点头，说出让众人都以为平常的答案。随后，所有人的视线，突然全部落在了沙墙之下，夏侯堃等人的身上。

每个人的眼瞳中都跃出一缕杀机，就连白僵也不例外。

在得知夏侯堃等人的身份之后，白僵便已经心怀杀机，此时才终于毫不保留的暴露了出来。

“既然已经寻到我族后人，你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夏侯堃等人瞬间脸色狂变。

心念微动，那具手持宝剑的真人灵身立刻站在了白僵和夏侯堃中央，警戒之意十足。

但即便有真人灵身在旁，夏侯堃、风世忠等人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安全感。他们知道，区区一具真人灵身，根本挡不住白僵！

即便他们把唯一保留的那具真人灵身祭出，对眼前的局势也是毫无帮助。

死亡，似乎已经成为他们唯一的结果。

夏侯堃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凄然苦笑。

毫无办法。

从鹰嘴坳，陈寿、乾老人一出现开始，死亡的阴影便始终笼罩在他们的头顶。百余八大王族子弟，因为余峰的一剑，直接陨落了小半。

时至如今，又因为白僵的陷阱陷入绝境。

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逃出去的希望。

玲珑云梭已经彻底损坏，真人灵身也挡不住白僵一己之力的征伐，他们的半个身子，已经落入死亡的深渊。

然而，即便一切仿佛已成定式，夏侯堃依然心有不甘。

他两颗眼瞳充血，死死盯向黄金面具遮面的陈寿和同他含在一起的余峰，厉芒连闪。

“汝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的确毫无办法。”

“只是，在死亡之前，我有两个要求！”

要求？

白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并没有阻止，反而激起他心底的一丝兴趣。

“你说。”

夏侯堃并没有理睬他。

似乎无论能不能得到准许，他都会把后面的话全部说出来。

他的视线，始终聚集在陈寿的脸上。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作为夏侯家族第一顺位的继承者，夏侯堃当然不傻。他能够看出，无论是鹰嘴坳的伏击，还是眼下的一切，其中最关键的人物，定是陈寿无疑！

只是，陈寿始终以黄金面具遮住容貌，让他根本猜测不出真实身份。

“身为人类，竟然帮助那些海族和凶兽！”

“并且，那些凶兽晋升灵兽，竟然没能惹得王者神兵器灵苏醒镇压，这一切都是你捣的鬼吧？”

夏侯堃虽然是用的询问语气，但在场每个人知道，他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对方即将陨落，陈寿自然也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在八大王族每个子弟神色灼灼的注视下，陈寿沉默瞬间，突然抬起手，扶起脸上的黄金面具，冷冷一笑。

“你想知道我是谁？”

“对不起，我没有为你解惑的必要。你，就带着这份不甘，老老实实的死去吧。”

陈寿面色冷彻，从余峰的角度看去，能够清晰的看到，前者眼瞳深处涌动的毒辣。

就是这等心狠！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没那么简单！

既然已经必死，那就老老实实的死去，这份疑惑，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答案！

“你……”

愤怒。

夏侯堃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没有想到，陈寿的决断竟然这般不近人情，毫不犹豫拒绝了他的恳求。

他能感受到，陈寿对他的恨意和敌意。

在他看来，此时的陈寿当然要揭开面具，毫不留情地对他嘲讽。

但陈寿没有。

陈寿偏偏反其道而行，根本没有暴露身份的意思。这种嘲讽，甚至比他揭开自己的面具还要猛烈的多，让夏侯堃的胸口立刻沉闷起来，险些透不过气来。

只是，陈寿声色俱厉，夏侯堃没有再开口。

即便是濒临死亡，他仍然坚持这八大王族的骄傲，不卑躬屈膝。

他果断扭头，竟然从陈寿遮住面孔的黄金面具上移开了视线，落在余峰的身上！

放弃了？

夏侯堃的果断，让余峰也是一惊。但看到前者的视线落定自己的方位，让他又不免心头一凛。

要说出第二个要求了！

果然，夏侯堃没有停顿，毅然决然的开口。

“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要和你打一场。”

和我？

余峰这次是彻底被夏侯堃惊住了。

濒临死境，竟然还想打架？

这要求看似一点都不合理。

然而，只是瞬间，心思聪慧的余峰，便已经洞悉他提此要求的原因。

因为骄傲。

开始企图得知陈寿的身份，是因为家族的关系。

从陈寿至始至终所做的一切，夏侯堃能够看出，八大王族惹了一个相当大的麻烦。

即便陈寿表露在外的武道修为仅仅是九品灵武者巅峰，但若乾老人等灵兽体内的囚笼印记真的和他有关，那么陈寿的能耐，可就真的无法揣度了。

更何况，陈寿还是一名极其罕见的地师！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让夏侯堃心生忌惮，迫切想要知道他的真实容貌，或许还有机会，能把这份消息传递出去，让八大王族警戒起来。

而他的第二个要求，则已经和家族无关，只是他自己的缘故。

是他心底的骄傲在作祟。

从余峰的声名在鹄鸣岛想起，无数少年心底便兴起与他争雄的念头。

只可惜，能有此决断的少年很少。

夏侯堃早有这等念头，无奈也是至今才终于有机会说出口来。

因为，之前的他，是不能失败的。

作为八大王族年轻一代在鹄鸣岛上的主心骨之一，夏侯堃不能输。一旦输了，不仅他的声威在普通散修的心中大降，甚至会影响到风世忠等同为八大王族嫡系子弟的追随。

换一句话来说，他是心有羁绊。

但如今，他的这抹羁绊，显然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等待他的结果，除了死亡之外不可能再变化。

他已经放下了一切，只为这一战。

“要和我打？”

余峰沉默了。

他沉吟良久，终于缓缓抬头，眼中战意涌动。

答应。

余峰当然不会退缩。

昔日枯木真人的点评，已经十分准确。

余峰，是天生的战将！

他的武道之路，只能伴随着战斗前行。

因此，余峰不是一个害怕挑战的人。同样，和夏侯堃交手，他也并不恐惧。在他看来，胜利永远不可能属于对方。

“我答……”

余峰一步踏出，欲要应下这场挑战。看到他的动作，夏侯堃的双眼已经露出惊喜之色，随后，便是汹涌澎湃的战意。

可想而知，只要余峰一口气答应下来，接下来上演的，必定是一场龙虎争斗！是夏侯堃一生最璀璨的绽放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毫不留情打断余峰的话语——

“想打架？”

“经过我同意了么？”

只见，沙墙之上，一道白芒骤然闪过，在余峰还未能反应过来之时，它已经从夏侯堃等八大王族子弟头顶半空掠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僵，竟然在此时再度出手了！

那道白芒，只是他探出手臂的轻轻一挥而已。然而，正只是这轻轻振臂，沙墙之下，包括夏侯堃在内的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僵硬一片。

啪！

众目睽睽之下，从距离沙墙最近的那位八大王族弟子开始，他们的头颅缓缓滑落，与脖颈分家，落在地上，响起的声音沉闷如鼓。

夏侯堃、风世忠、宫雀儿三人，竟然也在此列之中！

死亡！

死亡瞬间降临，就连余峰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白僵的出手，实在太快了！

“先祖，你……”

白晏也睁大双眼，一脸不解，不明白白僵为什么要突然出手，打断夏侯堃生命最后的这场挑战。

对于一名武者来说，这简直是最大的不尊重！

“怎么？”

白僵微微扭头，瞥了一眼白晏。

“你对我的决定，有质疑？”

三四十颗头颅落地，根本没有让白僵有丝毫动容，依然谈笑风生，仿佛方才出手的，根本不是自己。

“当然没有。”

白晏心头一紧，连忙低头回答。

即便是有质疑，也万万不敢说啊。

白僵长臂一挥，让已经把心神完全集中在接下来那场挑战上的夏侯堃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更别说操纵那具真人灵身抵挡。因此，在夏侯堃的意识湮灭，与真人灵身之间的灵魂牵引断裂，在后者的双瞳之中，顿时显露出一丝茫然，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地。

真人灵身，在没有操纵者的情况下，就是一具傀儡。

白僵毫不犹豫，又是一巴掌拍出，真人灵身毫无抵挡，胸口中招，难以抵御这股大力，整个灵身竟然全部龟裂开来，化为澎湃灵力溃散四溅！

“我最讨厌别人浪费我的时间。”

白僵做完一切，这才真正扭过身来，看向一脸凝重的余峰众人，最后落在白晏的脸上。

“所以，这种无用的挑战，我不会让他进行。”

浪费时间？

就是这个原因？

听到白僵的解释，众人一时间竟然难以接受。

这理由，实在太粗暴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理由，众人却也无法辩解。

因为，白僵是在场战力最强者。

他的话，众人只能接受，没有质疑的权利！

“这就是强者的威风么？”

余峰把这一切看在心底，脑海中默默念叨。

一场挑战，或许是夏侯堃今生最后的期望。但是，仅仅是白僵的一个不情愿，甚至夏侯堃连听都没有听到，他便已经步入了死亡。

这种莫名的差距，让余峰的心底竟然感到一阵寒冷。

人微言轻。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也终于明白，夏侯堃在临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

“汝为刀俎，我为鱼肉……”

其中不仅是现实，更是不甘。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修炼界的残酷，往往表现在大人物一个不经意间的想法或者举动上。

正如，白僵微微振臂，直接斩杀夏侯堃等人一般。

这是修炼界的法则。

弱肉强食。

对此，余峰早已知晓，此时才算理解的更加深刻了。

然而，对于白僵出手，斩杀夏侯堃等人的做法，余峰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愤怒。因为，在他看来，夏侯堃当然是必死的。

不说其他，单单是夏侯堃为他而设的战局，便足以死上百次！

他唯一不甘心的，或许是夏侯堃并没有死在他的手里。

“呼。”

许久，他才终于长叹一口气，视线从夏侯堃等人的尸体上扯开，落在众人中央的白僵身上。

现在，三方少了一方，赫然已经变成了双方对峙。

“你们思量的如何了？”

白僵移动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当余峰与他的视线接触，顿时感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寒冷直逼脑门，让他不由心神一震。

白僵的视线，最后落定在乾老人的身上。

因为，他能看出，余峰等人中的最强者，便是乾老人。虽然，他从未动过手。

乾老人面色凝重，眼神挣扎。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好。”

“我们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