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死士心剑

生吞。

余峰从未见过有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进行。

在他的印象中，或许只有还未产生独立意识的猛兽会这样做。

但此时，在他的眼前，就上演了这样一幕。

不是一头猛兽正在吞噬一个弱不禁风的普通人类，而是一个人类，正张开夸张的血盆大口，企图将一头灵兽吞入腹中。

并且，他真的成功了。

血蝠王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一柄血色长刀正精准的插在他的心脏处，但诡异的是，伤口处并无血液涌出。

他已经是一具干尸了。

他全身的血液，早已尽数被死士吞服。现在的血蝠王，只是一具干脆的肉身。但是，即便如此，死士仍然吃的井井有味，就仿佛这是世界上吃过的最美好的食物。

事实也是如此。

血蝠王，灵兽一族战榜第六位，确实是他吃过的修为境界最高的一位。而武道修为的境界高低，往往便代表着肉质的鲜美程度。

血蝠王的肉身，死士很满意。

但让他不满意的是，余峰和“孤”的来到。

很显然，余峰他们打扰到了他的进食，让他的狭长的双眸中，立刻被强烈的杀机灌满。

“嗬！”

死士的口中爆出如同猛兽怒吼般的叫声。虽然无法逐字逐句的理解这个音节，但余峰和“孤”还是在瞬间便懂得了他的意思。

“想让我们滚开？”

“是怕我们会争夺他的食物么？”

余峰脸色阴沉如水，看着趴伏在地上已经从吞服改为撕咬的死士，血蝠王身上漆黑的毛发被强行撕裂，露出里面鲜红的肉骨，一口咬下，便是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死士，真是吃的津津有味。

并且，随着他的进食，余峰也发现了另外让人震惊的一点。

他身上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中！

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尤其是余峰。

在死士和血蝠王开始这场大战，还未激活禁制进入这片空间之时，他便曾有判断，这场战斗无论孰胜孰负，都将是一场血战。

因为，这两位主都不是害怕流血的很角色。

血蝠王心狠手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肉身极难有敌抗衡，并且，种族带给他的吸血天赋，能够让他在战斗结束后最短的时间内，把消耗的体力和创伤修复极大一部分。

死士的底牌，则更狠，也更隐秘。

他同样依靠吞噬对手的血肉恢复状态。只是，他并非灵兽一族，而是真正的人族。这样的行径，即便是在魔血宗，恐怕都会有无数人诟病。

“魔血不死身！”

余峰咬紧牙关，从牙缝中迸出这五个字，眼中忌惮之色一闪而过。

他从噬血术的记载中见到过这门武学。

这是一个冷门。

但也是一个让诸多魔血宗弟子心生向往始终不曾忘却的冷门。

因为，修炼它，就必须吞噬刚刚死去的甚至还差临门一脚才能踏入冥界的尸体！

许多人认为它太过邪恶，不敢如此。

死士，显然已经度过了这一层次，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门武学。

武道朝圣，吃人尸身，食人鲜血又算的了什么？

但是，心理度过这样的困难，死士却从来不曾忘掉曾有人看着他啃噬尸体时，看他的那种眼神。因此，当察觉到余峰依然在前，盯着他大快朵颐之时，他终于怒了。

“吼！”

死士陡然抬头，对余峰和“孤”怒目而视，赤红如血的眼瞳深处迸射出强烈的嗜杀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孤”猛地一个寒颤，显然是被吓了一大跳。

余峰也是心头一紧。

然而，当他的视线对上死士没有一丝情感的双瞳，却又是心神猛地一震，差点就要后退的脚步立刻僵立在了原地。

这是一双怎样的双眸啊！

野性！

嗜血！

仇恨！

恐吓！

唯一没有的，却是应当拥有的理智和人性。

原本余峰只是感觉看死士此时的外表像是一头野兽，但当看他的双瞳，余峰才发现，他的眼眸更像！

“难道，是因为吞噬了血蝠王的尸体，所以让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理智？”

通过死士之前的前后变化，余峰当即做出最为精准的判断。

这是个诛杀他的好机会啊！

余峰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极东之地的每一个武者都知道，荒山野岭中的凶物永远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拥有智慧同为武者的生灵。

哪怕是武道修为比自己还要低，在两人相处的时候，都要时刻保持警惕，不得容半点马虎。

因为，一点点智谋，便可以抚平你们两人间极大的修为鸿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相反，最没有致命危险的，便是那些空有蛮力，却无神智的野兽凶物。

眼前的死士，正符合这样一个道理。

他已经被鲜血和血肉弥盖了双眼，丧失了全部理智。现在的他，虽然体表气势勃勃，气血凶猛，但没有神智的他，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牙齿的老虎，徒有威慑之用，却无啃噬之能。

趁机，杀了他！

余峰心中杀念已经腾起！

他不愿意浪费这样的一次机会。

因此，他甚至连幻化容貌都没有来得及做，手中紫光星剑已经显化，锋芒锐利，可弑神佛！

然而，这一次的余峰，却是真的失算了。

他想的没错。

现在的死士，已经被鲜血和血食蒙蔽了一切，连神智都已不在，就像是一头凶物。但是他忘了，这世上六感最敏锐的，尤其是对杀意，便是自幼在生死磨砺中这些凶物、猛兽！

因此，当余峰体表的杀意稍一腾起，死士，便已经清晰感应到了。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化！

“吼！”

这一声，不再是告诫，也不再是威慑。

这是进攻强有力的前兆！

“嘭！”

只见他从口中一下子扯开血蝠王的半个尸体，狠狠砸落一旁。与此同时，但见他的牙龈染红鲜血，和口水混合在一起，沿着嘴角流下。

他盯向余峰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如若无物，而是赤裸裸的贪欲。

“他又想吃了我？”

余峰猛地一惊，狂吸一口凉气，酥麻感沿着脊梁向上猛窜，直逼大脑深处。

这是被一头猛兽盯上的强烈压迫感！

不过，死士的如此动动作，无疑正中余峰下怀。

要战？

那就战！

余峰瞬间摆脱了脑海中的一切杂念。

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死士赫然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就是一头凶兽。

宰杀一头凶兽，对于余峰而言，自然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径直出剑了。

剑，是天罡级别紫光星剑。

虽然有偷袭的怀疑，并且为了保证其突然性，余峰并没有蓄势太久。但即便如此，他也相信，单单是这一剑，各个种族的战榜前十，也将有大半之数挡不下来，甚至照面即死。

理智尚存的死士，或许并非其中之一。

但是，在他明显理智缺失之后呢？

余峰考虑周全，信心满满，一剑刺出的瞬间，便要自信回头。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一战毫无悬念之时，陡然——

“哗！”

一道光，在眼前陡然掠过。

光，是刀光。

刀，是刚才还插在血蝠王心口的那柄魔血狂刀。

持刀的人，自然非其他，正是余峰眼前的死士！

这一刀，或许没有其他的特点，只有一个字——快！

它真的太快了，快到余峰手中的紫光星剑只刺出了一般距离，快到了余峰甚至都没有用神魂之力捕捉到它的轨迹！

“锵！”

刀剑相交。

余峰只感觉自己持着紫光星剑的右臂，就仿佛是被一头猛兽正面撞上了，立刻酥麻无比，险些就连紫光星剑都脱了手！

好强！

死士恢复了神智？

这是余峰脑海中最先闪过的一个念头，引得他甚至连手中紫光星剑都未抓稳，便已经扭头回眸看去。

然而，死士的眼瞳深处，却仍然还是一片混沌，没有丝毫的理智可言。

“本能？”

“这只是他本能的一刀？”

余峰被惊住了。

本能的一刀便如此可怕，如果是理智尚存，动用刀法秘术，他又该当是何等的恐怖？

一时间，被死士这一刀猛地吓住的余峰心底思绪杂生。

然而，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索。因为，死士的第二刀，已经来了！

“唰！”

快若雷霆降世，力可石破天惊！

依然是余峰无法想象的一刀，依然是直指自己弱点的一刀，虽然依旧落空，但那是因为余峰终于施展风雷步，向后退了一步，锋利的魔血刀剑，从他衣衫的前襟掠过。

不敢力敌！

余峰无法相信，一向是喜欢先发夺人的自己，竟然也会有朝一日落得这样的境地。

在这场战斗的第二回合开始，他便彻底落在了劣势。如今，眼睁睁看着死士的第三刀已经高高扬起，他却依然还没有找到应对的方法，似乎只能选择再避锋芒。

憋屈！

余峰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憋屈。

虽然他知道，战斗的最终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样的战斗过程，他是太久没有经历过了。

忍让？

退缩？

这还是一场战斗么？

更何况，在前一道禁制中，余峰刚刚体会到自己的强大，那是一种无敌的气势。然而，还未等他体会太久那种感觉，培养出自己的气质，这场战斗的出现，差点把他的所有节奏打乱。

“太可恶了！”

“我不能再后退了！”

“再这样持续下去，我或许也会不战而败，武道信心受到严重损伤。”

余峰想到了刚刚死在他剑下的烈朗天，那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余峰的头脑无比的理智，但在他的眼瞳中，却分明闪过一丝疯狂和如同破釜沉舟般的绝然。

拼了！

打破僵局！

一念至此，何须多想？

余峰制止想要替自己解围的阴影中的“孤”，手中紫光星剑，终于再度扬起。

虽然两次出剑的时间间隔并不长，但在余峰的心中，这两次的意义却绝对不一样。

这是他奋起的一剑！

“咻！”

流光破空，如蛟似龙！

只见余峰强行单脚拄地，把自己牢牢钉在地上，不再后退，与此同时，手腕一抖间，紫光星剑运势而出，破长空，化为湛蓝流光凝匹练，直刺而去！

这是承载余峰武道意志的一剑，也是他奋起直追的一剑，它的意义，真的不简单。

然而，当它落在死士的眼中，这一剑，却就没有那么特殊了。

没有神智，他怎么会考虑这么多？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柄剑而已，虽然直指他的咽喉，但是，又和他有何干？

他，依然秉持着死士以往的信念。

只攻，不守！

“锵！”

马步定地，单刀前提！

短而宽的魔血狂刀，刀刃刀光激发，让它平白长了足足一大截。

和余峰手中的紫光星剑直指他的心脏一般，死士的这一刀，也是充满了穷凶极恶的意味，撩向前者的小腹，要把他开膛破肚。

狠辣！

此时的死士，虽然没有意识，但是体现的绝对是他本人寻常时的本性，正如眼前这一刀。

这是换命的搏杀！

能够在这样的对攻下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人！

一人生，一人死。

余峰万万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只是简单的两回合，这场战斗便已经发展到了决生死的地步。

余峰不想死。

不想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避让开来。

但是，他更不想避！

即便看到眼前刀芒耀眼，只见他仍紧咬牙关，眼瞳深处猛地闪过一丝狠辣，握住紫光星剑剑柄的手，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牢固！

只是决生死而已。

我岂会惧？！

这一刻的余峰，就像是一只烟花。

这一剑，似乎就是它宿命一生的绝唱，也是最美丽的时刻。

余峰从未体会到，紫光星剑竟然会和自己这般合拍，自己的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心跳，都似乎和它相随相伴。

剑随心动？

余峰始终认为，这才是持剑者的最高境界。

但是，在这一瞬，他明白了。

错了。

自己从前的想法，彻底的错了。

剑，又岂能随着心而动？

剑若随心，那么无论自己心起何念，这剑，总会慢之一步。

一步慢，步步慢。

一场对垒，手持这样一柄剑，又岂能占有先机，先声夺人？

“剑者有心。”

“当剑成为心的时候，才是剑术真正大成的时候！”

余峰悟了。

他虽然并非是传统的剑者，也从未畅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代剑道宗师。但是，有时候，命运却偏偏就这样。

当你越在意，却越得不到。

当你越忽视，它却突然就来了。

正如此时的余峰。

当他选择为自己的武道信念而战，选择摒弃生死，探出紫光星剑之时，他悟了。

他悟到了“剑心”的存在！

这可以算的上是一种意境，却并非是天地意境。当然，如果按照意境的方向来划分的话，余峰的这“剑心”，赫然从一开始，便超越了大成层次，成就势的力量！

“势”，有什么作用？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

得到天地的认可，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

仍然是那句话，正如此时的余峰。

“轰！”

一股绝强的剑意，在余峰的体表迅猛腾起。

这还是第一次。

自从余峰第一次凝化紫光星剑以来，他第一次掌控剑意这种存在。

这一刻，他握着手中的紫光星剑，突然有种掌握住整个世界的感觉。如果说的通俗点，那便是——

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临面天下都不惧，何惧区区一把刀？

余峰的视线再度看向眼前璀璨的刀光，这一次，他没有再被漫天的刀光闪瞎眼。

他看到了那柄刀真实存在的本体。

同样，他也看到了这柄魔血狂刀的锋利刀尖所向，是自己的眉心。

但是，他的眉头，却始终连震都没有震动一下。

因为余峰知道，他的剑，更快！

因为，他的剑，有心。

??

“呼！”

无声无息，只有紫光一缕。

黑影中的“孤”之所以仍然能够听到声音，因为那是余峰挥舞紫光星剑衣衫掠过空气。

太快。

所以看不清。

当它静止下来，“孤”发现这柄剑其实并没有动，只是在它的剑身上，出现了一道嫣红的细线，有艳丽的血水滴下，重现紫光星剑光洁的剑面。

“这??”

“孤”错愕不已。

但未等他替余峰着急，从阴影中一跃而出，为他挡下死士的那一刀，突然，他发现，死士的刀也不见了。

更准确些，是死士不见了。

他跌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胸口处，有一道不易觉察的伤口，刺透衣衫。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其肌理背后的心脏，却早已稀碎的一塌糊涂，其始作俑者，是一道剑光。

“死??死了？”

死士的气息正在飞速衰减，就连处于惊慌中的“孤”也能清晰感应到。

但是，他仍然慌乱。

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懂，为何死士就这样倒地了。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孤”看向余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因为，现在的余峰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更别谈说话。

刚才的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精气神，包括灵力。

但显然，这是值得的。

他胜了。

并且，是一场精彩的胜利。

他不由咧开嘴，似乎是想以这种方式庆祝一下自己。他感到了困难，但仍然想竭力张开。

然而，正当他持续努力之时，突然——

一道犹如九天突降的惊雷般的错愕，在他的脸上陡然出现，丝毫不像他艰难欲要展现的笑容那般困难。

因为，这是不由的。

也代表着他心头最大的惊愕。

他突然又再度感应到死士的气息，并且正在持续增强！

余峰不由皱起眉头，看向自己手中已经洁白如初的剑体，在这场战斗之初曾被他说出的那五个字，再度跃出他的嘴巴。

“魔血不灭体？”

下一瞬，余峰毫不犹豫。

手腕一翻，一株刚刚从灵宝山采摘的药草被他取出，也不细看，揉成一团，飞快塞入口。

再一次——备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