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姿如郁郁青竹般挺拔清秀,看上去很美,却又很脆弱。中年人见她面对猛虎凛然不惧,心里倒是很欣赏的,不过她说出来的豪言壮语,只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瞎吹牛。孩子,这是只猛虎,不是只猫,
“退到我身后,”中年人斥道。少女哪里肯听他的,两眼亮晶晶的瞅着猛虎,嘴角含笑,琢磨着刺它哪个部位为好,“一掌打死它,我估计没这个功力,还是刺穿它的头颈吧!”
中年人拨出腰间宝刀,横在猛虎面前。虎通人性,看看眼前这两只,皮粗肉厚的手里有刀,细皮嫩肉的手里有剑,哪个看着也不好惹。算了,我还是饿着吧,逃!
猛虎咆哮着转身逃跑,中年人哈哈大笑,“孩子,它被吓跑了!”少女也嘻嘻笑着,并不答话,纵身往猛虎逃走的方向掠去。
她轻身功夫很好,等到中年人发觉的时候,她已掠出数丈。中年人脸色大变,提着刀向前飞奔。
一道小斜坡前,猛虎正纵身向下,少女执利剑从坡下跃起,一声娇喝,利剑准准的刺入猛虎头颈。猛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惨号一声,翻倒在地。少女抽出利剑,灵巧的刺入虎腹。虎腹,是虎身上最柔软的部位之一。
等到中年人追到之时,猛虎肚腹向天,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踢乱爬,少女在旁笑吟吟看着。中年人目瞪口呆,花朵般的豆蔻少女杀死了斑斓猛虎,恁的不可思议。
猛虎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一动不动,气绝身亡。少女踢踢虎身,笑道:“这只虎您要了有用不?送您了。其实我能扛的动它,不过我若把它弄回家,我师爹师娘定要刨根问底,不依不饶。他俩不许我打虎的,若知道了,定有一场好骂。”
中年人惊骇半晌,这时也回过神了。敢情这小姑娘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至少怕师爹师娘。这不,她担心师爹师娘盘问,打死了猛虎,却不敢带回家。
调皮丫头!中年人微微笑起来。
中年人拖起猛虎,和少女并肩走着。一路走,两人一路说着话。
“您一看就是从军之人!并且,一准儿是杀敌无数,官阶很高!”少女的声音清冽动听,宛如林间那道清可见底的溪水。
“你一看就是个小淘气!并且,一准儿是被师爹师娘惯坏了,无法无天!”中年人走在这山林之中,鼻间闻的是清新之气,眼中见的是奇美之景,心绪飞扬起来,竟跟这才认识不久的少女开起了玩笑。
“我要从军,该到哪儿找您呀?”少女凑近中年人,讨好的笑着。她穿着男孩儿的粗布衣服,可是,一张吹弹得破的小脸欺霜赛雪,如花似玉,那美丽的颜色,根本掩盖不住。
中年人心头一阵迷惘。这样的一张脸,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很美,很熟悉,很亲切孩子,我在哪里见过你。
“你要从军,你师爹师娘能答应么?”中年人笑着问道。你是女孩儿家,年纪又这般小,你师爹师娘能答应你从军才怪。
少女忿忿道:“师爹倒是答应的,师娘不许!您猜她说什么?一开始是说我身上有伤,养好伤再说;然后呢,说我年纪太小,军队不收;再然后说我是女孩儿,天朝不许女子从军。前天改说法了,说师弟才三岁,她一个人管不了,要我在家看孩子!”
“看孩子!您瞅瞅,我像看孩子的人么?!”少女气愤已极,小脸涨的通红。
中年人哈哈大笑,“不像,不像!”丫头啊,估摸着你师娘是真拿你没辙了,随口讲讲罢了。要你去看孩子,似乎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大材小用、强人所难。
前方空地上,停着十几匹战马,或坐或站有二三十位年轻勇士。见到中年人过来,年轻勇士全都站的笔挺,还有两个有眼色的,忙上前帮中年人拖猛虎。
在林间的时候可能还不觉得,到了这帮年轻勇士面前,中年人显着面目刚毅,极有威势。“哎,您一定是位将军吧?”少女羡慕的紧,悄悄问道。
“征西将军。”中年人微微一笑,客气的自我介绍。
少女睁大了眼睛,“您是宁夏镇的总兵官?真了不起,失敬,失敬!”
漠北的蒙古人常常南下侵扰,屡屡犯边,天朝的北部防线敌患日多,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亘万里,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蓟州、太原、固原九镇分地守御,称为“九边重镇”。其中,宁夏孤悬塞上,首当其冲,镇守宁夏的总兵官佩征西将军印,职责重大。
中年人一边跟少女客气着,一边纳闷道:“孩子,你不只武功很好,胆量很大,还通晓天朝官制么?”
听到征西将军,便知道是宁夏镇总兵官。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没有这份见识。孩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嘻嘻笑着,一脸的孩子气,“在下,学识渊博,通古知今!将军,我很有学问呢,字也写的很好!”
中年人平日很威严,不苟言笑,这会儿看见眼前喜人的少女,笑意却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这孩子如此鲜活生动,看见她,令人心生欢喜。
远处传来清啸声,一声接着一声,中气充沛,气韵悠长。少女侧耳听了听,扮了个鬼脸,“师爹催我回家呢!将军,我先走了,咱们改天再见。”
中年人笑了笑,解下自己的腰刀递给她,“若你师爹师娘答应你从军,带着这腰刀到总兵府来找我。我姓祁,你说找祁总兵便可。”
“你姓祁啊。”少女一声惊呼,“敢问,是哪个祁?是整齐的齐,祁连山的祁,还是言之綦详的綦?”
言之綦详的綦,是哪个字?中年人呆了呆,见少女神色急切,忙告诉她,“是祁连山的祁。”
少女脸上露出灿烂明悦的笑容,喜滋滋的夸奖,“这个姓好!将军,普天之下,我最喜欢这个姓了!”
祁将军见她这么高兴,也微微笑起来,“孩子,你姓什么?”
少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祁将军见她忽然愣住,莫名的一阵心疼。
少女勉强笑了笑,嘟囔道:“我没有姓。”祁将军低下头看她,声音异乎寻常的温柔,“这没什么,长大以后,你便会有姓了。”
女孩儿,小时候不管姓什么,长大后总要嫁人,嫁人后总要姓夫家的姓。孩子,女孩儿小时候吃苦受罪没什么,嫁对了人,一样快快活活过后半生。
少女咯咯笑着,发足向后山跑去,“祁将军,再会啦!赶明儿我到总兵府找你,做个小兵!”她人已在数丈之外,银铃般的笑声依旧响在耳畔。
祁将军越想越觉着这少女实在熟悉,但是苦思冥想,不得要领,只好暂且放下。带着下属又打了几只山鸡、野猪、兔子之类,下山回府。
回到总兵府,他直接回了内宅。依本朝官制,总兵出镇在外,嫡妻、嫡子要留在京师,不得随行。不过他出京的时候情形特殊,皇帝特许他携带家眷。故此,他的妻子、儿子、女儿,都跟在身边。
回到内宅,一位相貌清秀、三十多岁的女子温柔迎接他,“回来了。”体贴、熟稔,是妻子的口吻。
一名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拉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咚咚咚跑出来,一脸渴望的询问,“爹爹,我的小老虎呢?还有妹妹的小鹿!”
小男孩儿长的像娘,相貌很清秀。小女孩儿却是长的像爹,眉宇间有几分英气,眉目刚毅。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相映成趣。
祁将军咳了一声,“小老虎没捉着,有只被打死的大老虎。小鹿也没捉着,不过有几只锦鸡,也蛮好玩。”
小老虎也没有,小鹿也没有!两个孩子仰起头,用指责的眼神看着父亲。他们的母亲见状,掩口而笑。
祁将军又咳了一声,“青峰,乖儿子,带青宁出去看锦鸡好不好?很漂亮的,有六七只呢。”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拉着手,昂着小脑袋出门,看锦鸡去了。
“英娘!”祁将军瞅瞅儿子女儿都出门了,屋里没旁人,委屈的靠在妻子肩上,“你看看咱儿子,咱闺女,小老虎和小鹿比亲爹都要紧!”
英娘哧的一声笑了,“这有什么。大哥,小孩子是这样的,整日家不是惦记吃,就是惦记玩。”
祁将军眼前闪现出另一个“孩子”的身影。她虽比青峰和青宁大的多,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可是,她自由自在行走在深山老林之间,吓走小鹿,杀死猛虎,勇力惊人。她很可爱,可是她像青峰和青宁这么大的时候,绝不只是惦记吃和玩。
祁将军忽然睁大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很要紧的事。
“英娘,好英娘。”他扶着英娘的肩膀,目光热切,“小姐的头生女,名叫青雀的那孩子,今年有多大?”
英娘鼻子一酸,“大哥你忘了?小青雀出生那天,咱俩头回见面!到如今,整整十三年了!”
“十三,十三。”祁将军放开英娘,满屋子踱来踱去,兴奋的搓着手,“年龄对,年龄对!那孩子看着,不是十二,就是十三!”
孩子,我说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敢情你才出生那天,我便抱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都更的少,过意不去,我接着再写一章,定到明天早上八点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