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起义（2）

白洛川也知道跳蚤市场, 魏贤曾经跟他们说起过这个, 边城这里虽然没有这种二手物品交易市场, 但是逢年过节也会有庙会，摆摊的人很多，气氛热闹。

他等着米阳宣布散会，向自己这边走来之后, 小声问他：“怎么突然要做这个，摆在哪儿？”

“学校不是要捐款捐物吗，我就想着大家跟家里要钱，不如拿些旧东西卖一下，也算是一份心意。我算过了，到时候集体买一批铅笔和本子，批发的更便宜。”米阳边走边跟他讲道：“就摆在学校操场边上，那边有一个小假山隔着, 正好有空地，放学人还多一些。”

白洛川点了点头, 道：“我也去。”

米阳答应了，他原本计划里就有白少爷的一份，这人不跟着才奇怪了。

米阳这次没去白家，先回了自己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家里虽然不富裕, 但是程青和米泽海也没亏待儿子, 米阳那一个装玩具的小木箱里有一些买来的玩具, 也有程青给做的沙包、米泽海给做的小木枪, 还有山海镇上姥姥和几个姨给邮寄来的布老虎等玩具，零零总总翻出来还不少。

米阳挑了一个看起来挺新的金属小青蛙，绿色的外壳，身体一侧有一个转钮，上弦之后可以自己蹦跶好几下，特别有趣。又翻找出一个俄罗斯套娃，还拿了一盒军旗出来，他一边找一边把这些放在袋子里，溜达着去了卧室。卧室的小桌上放着一个青蛙小水壶，还有一个铜制的马蹄闹钟，和白少爷家的一样，这里也有几样玩具，不过是白家送来的，他不好拿出去转卖。

米阳转了一圈，又找出来一点零碎东西，收进袋子里。

正巧程青下班回来，她把买的馒头放在厨房，一边系围裙，一边喊了米阳道：“阳阳，去给妈妈买瓶酱油，家里没有酱油了。”

米阳放下东西，去跑了一趟腿，等回来之后就瞧见家里多了一位小客人。

白洛川坐在客厅正在帮忙剥豆子，瞧见他来了还让了一小块位置给他，小声道：“程姨说这些要两头掐掉，然后掰开拿豆粒出来……”他手边的碗里已经有小半碗了，看的出来的时间不短。

米阳把酱油送过去，洗了手也挨着他剥豆子，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

白洛川是来和米阳商量跳蚤市场的事儿的，白洛川那边东西多，已经收拾出两箱来了，想和米阳搭伙弄一个小摊位。

米阳想了下，道：“我晚上过去看看吧。”

白洛川挺高兴的，晚上留在米阳家里吃了饭，程青给他们做了一人一小碗肉丝面，又炒了两个小菜，俩人吃好就收拾东西一起要走。程青瞧着米阳背着包又拎着袋子的，笑了道：“又去找洛川玩儿了？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白洛川抢着道：“不回来了，程姨让小乖住我家吧。”

“行啊，我瞧着他一年里有大半年都住你家呢。”程青给米阳拿了两个苹果，她们单位刚发了一箱做福利，让他们带过去一起吃。“记得明天早上回来吃早饭。”

米阳答应了一声：“哎。”

米阳去了白家，换了小拖鞋跟着去了楼上卧室，白洛川当真是收拾出了两箱玩具——两个纸箱塞的满满的，分门别类，还挺整齐。

米阳道：“用不了这么多吧，我们挑挑。”

白洛川就跟着他一起坐在地毯上挑选起来，他家里亲戚也不少，逢年过节送来的礼物很多，白老爷子又是恨不得把孙子捧在手心里宠的性格，各种玩具、零食都买上一大堆。

米阳一脸黑线地把那个索尼随身听拿出来，道：“像这种的就不用了吧，咱们同学里也没人有那么多零花钱买的起它。”同样贵重一些的东西他又捡出来好几样，倒是把之前一个会发出激光的奥特曼玩具留下了，那个挺大的，瞧着很新，但是已经是两年前的东西了，白洛川一直嫌它丑，扔仓库里不要。

米阳瞧见里面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游戏机，拿出来一看，奇怪道：“这不是你玩俄罗斯方块那个吗，怎么，这个也不要了？”

白洛川无所谓道：“玩儿腻了，没劲。”

米阳哦了一声，把那个游戏机也留下了。

东西是很多，但是大部分都不是怎么好卖出去的，像是这个游戏机，肯定很多人看、很多人想要，但是价格太高，这年头一口气能拿出十几二十块的小学生可太少了。

他们收拾出来一小箱东西，期间吴阿姨来给他们送了一回水果，她今天挺高兴的，脸上喜气洋洋。

米阳一边吃切好的苹果，一边笑道：“阿姨今天好像特别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吴阿姨喜道：“可不是，我今天在街上遇到抽奖的，2元钱一次，哎呀一下就抽到了一辆自行车呢！”

米阳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等吴阿姨走了之后，他就开始起身去找了一个纸箱来，擦干净了，又裁剪了一块红色的纸写了“抽奖”两个字贴在上面。

白洛川好奇道：“咱们也抽奖吗？”

“对，我先算算看能赚多少。”米阳把箱子里的那些玩具都摆出来，大概计算了一下，白少爷这边的东西都是不错的，完全可以做一二等奖，尤其是那个游戏机，可以拿出来当特等奖了。其余的小奖用他们那些零碎的小物品，最小的安慰奖就是玻璃弹珠一颗。

米阳估摸着他们这堆二手玩具——除那个游戏机外——拿出去卖不了二、三十块钱，但是做一百个抽奖纸团，三毛钱抽奖一次的话，全卖光了就可以连本带利收回三十元。

花三毛钱就可以有机会抽中数十元的游戏机，而且次次不落空都有小奖品，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他跟白洛川说了一下，白洛川立刻心领神会，他清点了一下数量，又去楼下抱了一袋柠檬水果糖上来，把米阳的两个小布老虎扣下，推了这个过去，道：“你这两个给我吧，我挺喜欢的，这袋糖拿去抽奖。”

米阳就把小奖又扩充了一下，除了玻璃弹珠，还有了许多柠檬糖。

一百个奖写到最后还剩下两三个名额空缺，米阳想了一下，低头写上“任选一门功课辅导，米阳帮你过90”，写着自己都乐了。

白洛川瞧见了，皱眉道：“你还要去给别人辅导功课？”

米阳道：“写着玩儿的，挺有意思的。”

白洛川等他写完，就伸手拿过那个纸条来，自己叠好了小心放在箱子里，他原本想记住位置，但是米阳拿起箱子又晃了晃，这下全部乱了，白少爷一脸的纠结，拧着眉头没说话。

米阳把他们俩人的摊位准备好了，又打算多写一点宣传单之类的，明天拿去私下发一下，做个小广告。白洛川没让他写，下楼去找了白夫人说了一下，白夫人问清楚写好了，顺便帮他们复印了一些宣传单，厚厚一叠拿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热度。

她笑了道：“你这个主意不错，不浪费，又能献爱心，想不到我们洛川还挺有商业头脑呀，你外公和舅舅知道了一定也开心。”

白洛川道：“不是我想的，是小乖。”

白夫人立刻也夸奖了一下米阳，用的也是一样的语气，白洛川立刻浮起骄傲的神色，昂着下巴神气活现的：“对，他就是这么好。”

小摊位解决了，宣传单也解决了，俩人心情轻松了不少。

米阳拿了一本小人躺在床上看，哼着歌翻了一下，是一本很老的童话故事《青蛙王子，画的倒是很有童趣。

白洛川走过去，伸手掀开他的睡衣，摸了摸他的肚子。

米阳奇怪道：“你干吗？”

白洛川小手放在上面摸了两下，皱眉道：“你今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我有点担心你吃饱了没有，会不会饿？”

米阳拿着他的手往上放了点，笑道：“这才是胃啊，你摸，我吃饱了的。”

白洛川这才放心下来。

隔天早上，米阳和白洛川把东西搬到学校器材室先放着，路上倒是瞧见三年一班不少同学也偷着往这里放，小胖站在门口放哨的时候，瞧见他们都乐了，道：“正好，骁哥就在里面藏东西呢！我们查过了今天没有体育课，就这最安全了，我在外面给你们放哨，放心！”

白洛川和米阳把东西放过去，拿垫子盖住，唐骁也带了一包，正往装足球的那个框里塞，都非常努力。

白洛川又拿了一小叠宣传单，道：“我拿去一、二年级发，剩下的你去发，小心点别让老师看到。”

米阳点点头，等白洛川走了，唐骁就凑过来道：“发什么东西？”

米阳分了他一大半，笑呵呵道：“宣传单，咱们今天傍晚第一天开业，来来，骁哥能者多劳，这些都给你发。”

唐骁：“……”

唐骁做事还是挺靠谱的，那些单子都找好兄弟给帮忙发了出去，很快小学几个年级都悄悄流传起了一个消息：傍晚操场旁边的那块小空地，有个跳蚤市场要开了！

米阳他们放学之后班上同学约着去了那块小空地，大家在地上铺了报纸、塑料布一类的东西，按照之前说的分了阵型，几十个小朋友的摊位分成两排，看起来颇有规模。

米阳铺了塑料布，和白洛川把他们那个箱子放在旁边，正前方摆了“抽奖”的纸箱。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把摊位交给白洛川照看，去看了一下其他同学那边，他们班的小朋友都没自己摆摊过，有点兴奋和紧张，瞧见米阳跟有主心骨了似的，都盼着他来给自己的小摊位指点一下。

米阳挨个去看了下，把几个东西比较少的同学的摊位统计了物品，然后让他们合并在一处，只留了一个同学守摊，其余的同学安排了其他的事项。

俞甜带来的东西很少，米阳把她调出来专门做统计，这活原本是小班长负责的，但是班长带了不少东西 ，小脸涨红了守着自己摊位处于兴奋中，一脸舍不得离开。

米阳带着俞甜过去，道：“你和班长交接一下，把那个记录本拿上，登记好，尤其是那几个合并摊位的，记清楚了等一会好对账。”

俞甜紧张地点点头，过去跟小班长做交接了。

小班长大方地把笔记本给她，叮嘱道：“我的名字写好看一点呀。”

俞甜低头认真写字：“好，王依依……班长，你这个‘依’字是小鸟依人的那个依吗？”

小班长严肃道：“不是，依靠自己的那个依。”

俞甜：“哎，这俩不是一样的吗？”

小班长：“当然不一样啊！”

……

准备了大概一会，陆陆续续就开始有人往这边来了，不少人好奇地看了一会，真正掏钱买的却并不多。

班里第一个生意开张的是小胖。

小胖和唐骁合并了摊位，他挺有经济头脑，拿了不少家里的笑话、连环画之类的出来摆在这，5分钱一本，租给大家看，旁边直接放了一个玻璃罐子，叮叮当当地接着租金。

不少小朋友都被这个小摊吸引了，停下来越围人越多，玻璃罐里投入硬币的碰撞声也多起来，小胖乐得见牙不见眼。旁边有小朋友一直卖不出东西去有点急了，就喊小胖帮忙，小胖也卖力地推销小伙伴们的东西，米阳走过来正好瞧见，刚有点欣慰，就看到小胖做完宣传就收了人家一毛钱的宣传费，笑嘻嘻的把钱也放进玻璃罐里去了。

米阳：“……”

这孩子不做生意太可惜了。

米阳照顾其他小朋友，忙的无暇分身，白洛川这边抽奖的也没怎么吆喝，自己翻着里面的纸团拆着找了半天，一直拧着眉头没松开。

抽奖的小摊位也开始慢慢有人来了，三毛钱一次抽奖，一小袋话梅的钱，比起吃话梅，小朋友们也挺乐意试试运气的。

白洛川目不转睛盯着人家抽奖，瞧着对方一阵惊呼一阵哀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没一会，果然有一个低年级的小孩“咦”了一声，道：“任选一门功课辅导……这是什么？”

白洛川立刻站起身，道：“你把这个给我，我让你再抽两次。”

对方有点犹豫。

白洛川盯着他道：“三次。”

那小孩立刻高高兴兴地把纸条给了白洛川，又抽了起来，运气不错，抽到一个一等奖，奖品就是那个看起来挺大个儿的奥特曼玩具，顿时引起周围人一片羡慕的声音。

白洛川他们这个抽奖摊位，也跟做了活广告似的，蜂拥来不少小学生，都要抽奖试试运气。

白洛川一边接钱，一边盯着他们每一个人手里的纸条，生怕有人拿了辅导功课的纸条偷偷溜走——他这也是多虑了，除了他，还真没有哪个小学生喜欢专人辅导功课这一个奖项。

这边小朋友们的摊位进展的如火如荼，另一边，白夫人带着警卫员也在和学校领导说话，她们路过这里，瞧见了也只远远指了一下，笑着道：“瞧，那就是我们家的两个小家伙，不是我自夸，学习都是考的第一名呢，一个在一年级，一个在三年级，两个人呀昨天又凑在一起想了这么一个摆摊义卖帮助山区小朋友的事，我这个做妈妈的肯定要支持他们，我都问过了，一共就摆三天，校长，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校长立刻笑了道：“不会，不会，我们学校啊特别欢迎这样聪明又有爱心的小朋友，下周一升旗的时候，一定好好表扬一下！”

而在操场边上简陋的跳蚤市场上，米阳正拿着一个傻瓜相机趁着傍晚最后的光线，抓紧拍了几张照片。

边城日报每天都会有一个小专栏留给学生投稿，不过掌心那么大的一点地方，但是却是最好的舆论引导。米阳拍好了照片，脑袋里已经开始想怎么回去写这份稿子了，要写的煽情一些、展现无私大爱最好，这活稳妥起见，只能他来做。

上了报纸，又是好人好事，这事儿就板上钉钉，就算王老师要找他们麻烦也理由不成立了。

米阳就这样一边构思要写的稿子，一边顺手帮着路过的小朋友们，他自己代入的是成年人的心理，所以对大家都会力所能及的帮忙，对女孩们也多了一份体贴照顾。小学生里如果有男孩帮哪个女孩，总要被起哄上几句，但是米阳就不一样了，米阳小啊，男孩女孩都喜欢他。

这个时候还没有绅士这个词流传过来，但是三年一班的小朋友们都喜欢米阳。

米阳心理上照顾大家，行动上却是小朋友们围着照顾他。

这让米阳很是有些感慨。

天色将晚，米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吹了一声哨子，所有摆摊的小朋友都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打包好了往唐骁那边送。这也是提前说好了的，唐骁和小胖这几个男生负责后勤。

米阳用了五分钟，简单把售卖的情况读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记录之后，对大家道：“今天的记录是俞甜同学做的，她非常认真，我觉得写字也应该算酬劳，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齐心协力完成捐款目标，好不好？”

俞甜小脸通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班上大声喊出的“好”字卷了进去，动了动舌尖，也跟着说了好。她使劲揉揉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呀！

临走的时候，米阳让大家所有人都凑在一处勾着彼此肩膀一起喊了一声“加油”，小朋友们的声音特别洪亮，也不知道谁的手背碰了谁的，那一瞬间就觉得他们是一个集体，特别有荣誉感。

短短几天的时间，在这个小小的跳蚤市场里，让三年级一班的同学互相再次认识了彼此，从最规矩的班长，到最不规矩的唐骁，他们都认可了米阳的领导，全班同学拧成一股绳儿似的努力完成目标。

米阳在第二天的时候，毫不意外的收到了刊登的报纸，甚至还有记者来采访了他们几句。米阳收到报纸之后，不等王老师说话，就把那张新鲜出炉的报纸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王老师并没有对他们这件事说一个字，像是被谁说过一般。

接下来再摆摊的时候，大家胆子大了许多，也熟练了，尤其是小胖那边一张嘴说的又快又讨人喜欢，东西也是卖的最多的。更出乎意料的是，班上同学之间互相帮忙的也越来越多，像是成为习惯。

米阳瞧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团建的力量啊。”

小班长路过正好听见，但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追问道：“米阳，你说什么？”

米阳笑眯眯的摇头道：“没有，我说团结就是力量。”

小班长表示非常认同这句话，她认真看着米阳，道：“我通过这件事发现你能力确实比我强，米阳同学，如果你要竞选班长，我愿意让出，并且带头投你一票！”

米阳连连摇手，道：“不不，我当不了这个，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白洛川在旁边接话：“我来。”他看了米阳一眼，认真道，“下学期我也跳级去你们班，我来做。”

小班长：“……”

我爱如生命的荣誉，却被你们当成苦差，好气。

当第三天结束之后，米阳带着大家回到班级教室里做最后的统计。大家屏息以待，等着黑板上最后一个小组的统计钱数出来。

唐骁在黑板上写着数字，全班同学都在下面算着，就连小胖这个数学只考5分的人也努力算着，这可是他们小组的成绩呀！

“最终结果，第五组三天总收益为102块7毛！”

小胖他们那个小组的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是第一啊，五个小组里最多的呢！

米阳所在的第二小组以七毛钱的弱势屈居第二，白洛川坐在一边心虚没看他，他把米阳那几张辅导功课的纸条都收回来了，让人家免费抽了好几次。

米阳上去看了一眼总数，小五百块钱，四十个小朋友集体的努力，现在这些小朋友正小脸通红、眼睛闪亮亮的看着自己，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神采，充满自信和期待。

米阳道：“大家辛苦了，任务已经超额完成，平均每人捐款12块3毛钱，恭喜大家！明天我和白洛川去采购文具，清单也会列出贴在班上，接下来，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

全部的小朋友都欢呼起来。

米阳拍了拍黑板，示意大家安静，笑着道：“我今天带了相机，大家要不要一起拍张照片留念？”

全班欢呼道：“要！！”

三年一班，四十一个小朋友拥挤在一张小小的照片里——包含白洛川在内，都露出了笑脸。米阳被推到第一排最中央，白洛川就站在他的身边，俩人牵着手，米阳笑出右边浅浅的小酒窝，特别甜。